郑恒的脸倏然阴沉,眸中黑云翻滚,他轻“呵”了一声,霍然起身

“在这边等我。”他说着,如开刃的刀一般,带起道道寒风朝楼下走去。

祥泰早就怒目,撸起袖子了!

见郎君出来,赶忙气势汹汹跟在郎君身边。

楼下,

酒坛破碎一地,杜康味道散了满大厅。

桌边的客人对着角落那一桌指指点点的,拧着眉看着发酒疯的人。

喝醉酒的人年岁大约双十出头,披头散发,状若癫狂,脸和脖子红成一片,双眼暴起,正撕扯着来拉他的博士和友人,

“走开,滚!”他吼道。

旁边,他友人一脸苦笑,没想到平日低调谦和的友人喝醉酒这般口无遮拦,性子鲁莽。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

身侧如风般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还没待他看清,来人啪的一脚,

方才还叫嚣猛莽的醉客唰的一下,整个身体飞起,而后重重跌在地上

“啊”

惨叫声响彻云霄。

楚乔幽在房内听到楼下的动静,蹙了蹙眉,从座位站起,朝门外走去,

彼一出门,楼下的喧嚣更加清晰,楚乔幽正欲下楼,身侧房间也传来开门声

“表妹!”

熟悉的声音。

楚乔幽脚步顿住,缓缓转身。

一身穿青袍绣竹的男子正惊喜看着眼前的女子。

他三步并两步:“表妹,真的是你!”

楚乔幽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酒味,浓烈的酒味。

孙宜修满眼激动地看着楚乔幽,是,是表妹没错。

自楚乔幽出事后,他就想去找她。

但那时形势正处于风口浪尖,他又公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就拖到了现在。

时近年关,他终于在舅舅口中得知了表妹去处,心中难捱,于是告假一路风雪到了苏州。

天可怜见,他方才到苏州,友人为他接风设宴,就在天福楼,他就与她不期而遇。

这大抵就是缘分吧。

孙宜修心头火热,眼中含有水光,看着多月不见的表妹,心绪激荡。

楚乔幽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这是她近段时间第一次接触到从长安来的故人。

他,许会带来,长安的音信。

“表妹,你这些日子,可还好,”

孙宜修怔怔看着她,问道,眼尾带着一抹红色。

楼下,物什砸落的声音和人的嚎叫声尤在。

“挺好的,”

楚乔幽抿了抿唇“多谢表兄挂怀。”

“那就好,”孙宜修眼中满是欣慰,他最怕她受人欺负了。

“三皇子”

孙宜修斟酌着开口,见女子面容平静,心舒了一口气,继续道:“三皇子定亲了,在你走后一个月,再过些时日,就要完婚了。”

哦,是吗?

楚乔幽想起那个总是神色冷峻不爱笑的男子,

心下也祝愿他能有如意良缘。

楼下的喧闹声好像停了。

可孙宜修不管这些,他紧紧盯住眼前的女子,颤着声音:“乔幽你愿意和我走吗?”

楚乔幽呆怔住,

这是什么意思?

孙宜修见女子一时没拒绝像是看到了希望,酒意壮胆:“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倾慕于你,可是,那时你是未来的三皇子妃现在乔幽,跟我走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楚乔幽顿觉有些荒诞。

“我跟你走,你已有妻儿,怎么,你是要我做妾,还是情人?”

她觉得好笑。

孙宜修啊,那个彬彬有礼,人如修竹的孙宜修,如今这幅模样,却也不过是个趁火打劫的伪君子。

他口口声声说着牵挂,却不敢早日动身来看她。

一句一字说着仰慕,却毫无尊重地暗示她做他情人,以他如今行事,只怕还是见不得光的情人,不能让皇室知晓一分。

可笑。

孙宜修不知自己一向温柔典雅的表妹怎么一下子说话这么直接,

他被一噎,嗫嚅道:“表妹,我会照顾好你的你理解的你如今的处境啊!!”

拳风凌厉,倏然将他未出口的话打落回口中。

孙宜修痛呼一声,被一拳撂倒在地,旋即,口中有温热血腥的液体涌上,他闷哼看着吐出的血勃然一怒。

谁!

他晃眼看过,待看清人时:“郑伯常,怎么是你?!”

郑恒原本听他轻贱楚乔幽,怒火中烧,想也不想地狠狠出手,

可现在被孙宜修猝不及防地叫破身份,他心突的一沉,直直落入似是看不到底的深渊,

骤然乱了。

一时,不敢去看身边人的神色。

孙宜修踉跄站起身,舌尖顶了顶疼痛的侧脸,这个疯子!

他警惕地看着郑恒,后退一步,向着楚乔幽唤道:“乔幽,快,过我这边。”

可出乎意料的,

楚乔幽非但不来他这,反而朝着郑伯常的身后躲了一步。

孙宜修霎时就明白了什么,他不可置信,指着郑恒,厉声道:“你选郑二??”

郑恒目光一颤,侧首看着她,只看到她微垂的眸和紧抿的唇。

这副模样孙宜修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他哈哈两笑,觉得可笑:“你可知他到底是什么人?十岁连骂走五任夫子,十二岁便混迹赌坊,不到十五就出入花坊风月之所,横行霸道,欺辱平民,还有更多脏耳朵的污臜事,你不知晓这样的人”

他像是气的极狠:“这样的人,你看的上?他哪一点”

话音未落,又是一拳重重落下,

郑恒拳头攥的发白,

孙宜修每说一句,便似刀割凌迟一分,

他想说,不是的,很多传言不都是事实。

但他现在脑袋空白,心里全是酸涩和愤怒。

郑恒咬牙,额间青筋暴起,眼睛顿时血色一片,他的胸口有一股庞大的郁气堵着,吐不出,咽不下,堵着堵着似乎要爆裂了胸膛,带着喉间一哽,多少年没出现的泪水,隐约就要冲出眼眶。

他一拳一拳落下,每一拳伴随着身下人的哀嚎。

到最后,他不知是因愤怒还是因其他的一些东西

恍惚间,她的声音清澈:“够了,别打了。”

楚乔幽劝阻,再打,要出人命了,

他背不起。

孤愤的少年听见了她的话,高高扬起的拳头,最终缓缓放下。

他站起身,行动如同僵硬的木偶,低垂着脖颈,肉眼可见的颓唐和狼狈。

“你说不打,那边不打了。”他轻轻说,声音落在空气里,虚虚晃晃的。

郑恒依旧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拳,脑袋嗡嗡作响,只有指甲刻入血肉中带有的疼痛感才能稍微让他保持一分清明。

大抵完了,

一切都要结束了。

他想。

于是,他头也不回的从楼梯口疾步而出。

背影仓惶。

若是郑恒十五岁,他不会逃,二十五岁,也不会逃。

可他偏生今年十八岁,少年的心粗粝而又敏感。

所以,他逃了。

“郑恒!”

楚乔幽急声唤他,脚下一转便想去追,可地上被打的半死不活的孙宜修艰难开口:“表妹,救我。”

楚乔幽要追出去的脚步陡然停住,留在了原地。

天福楼外,凄风苦雨。

郑恒冲入雨中,

祥泰在他身后追着,担忧急切地大喊:“二郎君!二郎君!”

郑恒脚步一停,并未回头:“谁叫你跟过来的!滚回去!把她送回家。”

雨中的祥泰却愣在原地,

郎君,这是,哭了?

这些日子写着写着,总恍惚如今是暖冬,中午出门的时候还想着,今年冬天太阳真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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