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大散关。
天光乍现,夜月还坠在灰青的天上,关内已有不少人走动了。
阿萝手握着一把锐利小刀,银刃闪着森冷的血气,一看就是不知染过多少性命的凶刀。
此刻,寒芒向前,蓄势待发,等待饮血。
“阿弥陀佛,”阿萝眼底淡漠,不染一丝情绪,“众生皆苦,生于乱世更是苦上加苦,今日,我了结了你,是你的功德,也算我的功德。”
她淡淡开口,脸上全是经久的麻木。
像是重复了无数遍。
话音一落,银刃闪过,带起汹汹煞气,极为熟练地刺向一点。
噗嗤
刀入体的声音,阿萝手速极快,正要横刀一扫之时,远处却传来一道小童声
“阿萝姐姐!阿萝姐姐!”
阿萝手一抖,划出一个大口子,霎时,温热的血液如泉涌般劈头盖脸洒了她一脸。
“嗷嗷!!!”
像是刀太快了,极其惨烈的声音卡了两秒后才划过苍穹,听得人心悸。
坏了!
阿萝干净利落的连补一刀,惨烈的叫声戛然而止。
“哎呦!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院里动静,屋内走出一位身材臃肿的中年妇人,穿着利索的短打,头上裹着帕子,脸上横纹遍布,看起来极不好惹。
那妇人一看院中场景,顿时眉高高挑起,瞪着眼睛,抖着手指着阿萝:“曹阿萝!我是信你的手艺才叫你来执刀的,说是手起刀落,干净利索,不浪费一滴血,也不吵着邻里,现在可好,你干的好事!”
阿萝抹了把脸上的血,赶忙踢了一脚接血的木桶,接在刀口下,赔笑:“花婶别恼,您看,少不了多少的。”
那满脸的血衬着森白的牙齿渗人的慌。
花婶额头纹皱成川字,不耐烦地道:“酬劳减三成,搬进来。”
说着扭着粗壮的身体进了屋内。
“好咧。”阿萝笑眯眯地应了,将手中染血的刀放在一旁,上前一步,蹲下身,对上一双死不瞑目的猪眼。
临终受苦,猪兄,对你不起了。
阿萝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纤细的手腕一使劲,两百多斤的猪身就被扛在瘦弱的肩膀上。
女子身量不高,约莫四尺多,庞大的白猪压下,几乎都看不到人影,远处瞧着,只能看见一头猪浑身是血,扭曲地自动飘向屋内。
场面无比阴间。
阿萝扛着猪,步履却很轻松,她扭头问跑来的小童:“二宝,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情吗?”
叫二宝的孩子穿着浅青色的粗布短褐,洗的发白却干净整洁,他容貌清秀,唇色却带着一丝苍白,身体不太康健的样子。
二宝素来乖巧,看阿萝被花婶训斥,就知道自己闯祸了,正难过不安地揪着衣摆,听到阿萝问,这才回道:“阿萝姐姐,皆空爷爷拿了家里的钱走了,大哥正去追他呢。”
什么!
阿萝脸色一变,跳了起来,身体旋转一圈借力一甩,就将几百斤重的猪尸体摔进专门砍宰的石板案台上。
巨大的沉闷声响之后,一道娇小的身影如同雨燕般飞快射身出去。
“二宝你先回家,我去找那偷钱的老东西!”话语间已行出很远的距离了。
花婶听见那声响,正怒气冲冲地掀帘出来:“曹阿萝!还想不想要工钱”
屠夫家的娘子声广气粗,但要听这话的人只留一撮烟影,怕是听不见了。
一口气噎在这,半上不下的。
“你家老头又作妖了?”花婶缓了怒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塞到二宝兜里。
二宝捂着鼓起来的小口袋,细声细语地道谢,而后答道:“皆空爷爷把阿萝姐姐攒的银子都拿走了。”
他顿了一顿,到底是长辈,没有说那个偷字。
花婶拧眉:“这个假和尚,越发不着调了。”
捡了阿萝回来,每天不事生产整日喝酒,要当时才七岁的孩子讨生活养活也就罢了,现在倒好,连小辈攒的钱也舍得下脸面来偷。
那钱她也知晓,是阿萝专门攒下预备给二宝读书用的,估计那假和尚偷拿去又是去买酒了。
小孩读书不比喝酒重要?
花婶心下一叹,弯下身子对着到她腰间的孩童说:“二宝,就在婶子家玩玩,待会儿再回去吧。”
二宝摇摇头:“多谢花婶,三宝现在独自一人在家呢,我还是早点回去。”
花婶显得凶横的脸露出一抹慈爱。
多懂事乖巧的孩子啊。
就是身子骨弱,但长得好,眉清目秀的,自带了书生气,一看就是读书的样,怪不得阿萝总想着攒钱送他去读书呢。
就是不知道,这钱能不能追回了。
这厢,阿萝拔足狂奔,身影快的像一缕风。
花婶家因要屠宰住的偏了些,绕过偏远的几户独栋屋子,很快就到了整整齐齐的街市小巷。
街上行人已经不少,店家的铺子都开了,阿萝轻车熟路,在一家酒肆门前刹住脚步,抬眼就看见了歪坐在二楼露天酒桌哼曲喝酒的老头。
阿萝冷哼了一声:“老头,那钱买的酒喝了也不怕烂了你的肚肠。”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转瞬及至。
愉快喝酒的老头一噎,险些一口酒喷出来,他连忙咽了下去,
“还好,还好,不浪费。”嘀嘀咕咕间,一把挑起酒壶,旋身跃起,险之又险避开阿萝劈来的掌风。
“啧,小丫头,太暴躁了,不利于修行啊。”
那老头是个光头,头顶戒疤深褐,穿着补丁僧袍,胡子碴拉,不修边幅,一手拎着一串锃亮的佛珠,一手晃荡着酒壶,正吹胡子瞪眼地看着跳上来的满脸是血的丫头。
“丫头,你杀人了?”皆空胡子颤颤,装模作样半眯着眼道:“我佛慈悲,罪过罪过。”
阿萝拍桌,哐当一巨响,桌上碗筷被震地齐齐跳起:“罪过个屁!还钱!”
说着,她蹿身飞来,那老和尚“嗬”了一句,足尖一点,已从酒楼二楼到了屋顶。
“丫头,这世道读什么书,二宝这么好的孩子别送去读书读傻了。”
“不能习武,又不去读书,以后和你一样混吃等死啊!”
两人在屋舍间追逐起来,夹杂几句吵嘴骂声。
街边的店家瞅着,见怪不怪地将摊位往里挪了挪,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正常。
江湖嘛。
那日要是没有突如其来说干就干的打斗才不正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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