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些见风使舵的地方官,进京送礼时都至少备两份,一份送宫中,一份直接送往大将军府。
物以稀为贵。因骆驼稀少,当时驼蹄价格颇令人乍舌,在京城东郊的马市上甚至都被炒到一两驼蹄一两金的地步了。
其时,由于三国之间战事不断,连民间马匹都多被充军征用,骆驼作为西域百姓商旅驮运骑乘的沙漠之舟,一般视为善畜,并不轻易宰杀。此番凉州刺史居然一下送来两大箱驼蹄,不知道要有多少只骆驼要因此惨遭荼毒……
思及此,夏侯玄诚恳劝道,“表兄,这些天,我在雍州公干之时,曾暗中访察雍凉数地百姓,深知百姓不易,这种耗费太多人力物力的东西,劝表兄以后还是能免则免……”
“看看,又来管哥哥的闲事了。”曹爽拍了拍夏侯玄肩膀,“你也知道,我也没啥别的爱好,就是有些点儿馋罢了,好些吃吃喝喝的。”
见夏侯玄仍蹙眉不展,遂忍痛割爱地应承道,“算了算了,太初既开了口,我以后不让他们送了还不成么?其实这玩意儿也没啥特别的,我觉得都不如水晶肘子够味儿地道,哈哈……”
“谢过表兄,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
“你看你,说什么求字,你我兄弟间何需这些客套?有什么就直说吧。”曹爽大咧咧地道。
“早前听闻,城东郊马市有买卖驼蹄者,甚是猖獗,西域百姓皆以骆驼为善畜,不轻易宰杀。况且两地长途运送此物,劳民伤财,愚弟以为,应当出台禁令,贴出告示,明令禁止驼蹄交易,以遏此风。”
曹爽略作思忖,点头允道,“此事倒也不难,回头我同洛阳令李公昭说一声,让京城禁止驼蹄买卖就是。”
夏侯玄冲曹爽深施一礼,“如此,太初替雍凉百姓谢过兄长。”
“行了甭谢了,哥哥知你一贯心善厚道,依你就是。你且歇一会儿,哥哥给你做鱼去!”
“不急,还有一事同表兄相商。”夏侯玄又拉住他。
还有何事?曹爽道。
“征西之事。”
曹爽坐下,“此事你如何看?”
先前,曹爽满以为,对这件事,表弟毫无疑问地会倾力支持自己,站在自己这边。因此事先也就没有同他商量。
“请问兄长是何时有此计划的?如此大事,太初之前竟毫不知情……”
“你前些日不在京里,这不是还没来得及找你商议么。”他笑着解释道。
这时,有小厮端了茶水过来,曹爽亲手把茶盏递到夏侯玄手上,“此事说起来,是由邓玄茂和李公昭先提起的。说是趁着蜀军后撤,眼下关中空虚,正是西征的好时机。我觉得此计不错,所以才在早朝上提请群臣商议。”
“好兄弟,到时候,由你都督雍凉,任前线总指挥。我来坐镇长安统帅三军,咱们兄弟齐心协力干番大事,如何?”
夏侯玄却是皱眉不语。
邓飏向来自命不凡,仗着有些小聪明爱出些风头,常爱给曹爽出些馊主意。洛阳令李胜却是一直较为持重妥当的,这回也跟着起什么哄?
“表兄,既然咱们非同外人,愚弟也就有话直言了……”夏侯玄抱拳正色道。
“用兵作战,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九州地形,西高东低。西蜀以前屡次北伐,便是先占了地利之便;反观我朝西征,却是失了地形之利,困难重重。”
他推心置腹地道,“不说别人,但说尊父,元侯战功赫赫威名远扬,汉中破刘、固守河西、西抗诸葛,征伐有功……一生胜绩无数,唯独于太和年间征西一役折戟沉沙,着实令人痛惜……前车之鉴,不可不慎!”
此话没有避讳什么,可谓直指其痛处。曹爽面上神色逐渐凝重,默然了许久。
夏侯玄所说之事,是明帝太和四年,西蜀多次犯境,曹爽的父亲——大司马曹真率领魏国数路大军,西征伐蜀。时值七月,路途艰险,又连遭暴雨,栈道毁损,大军用了一月才行了不足一半路程,不得已受诏撤退。因天气恶劣加长途劳顿,曹真在途中不幸身染重疾,回城以后终至不治,次年便英年薨逝。
这是常胜将军曹真一生中最为窝囊的一次出征。不仅寸功未建,还生生要了他的命。
“大舅父纵然常年驰骋疆场,于征西一役犹历尽艰辛,终致无功而返。表兄您多年长于宫廷,并无作战经历。况且,西征如此大规模战事,需大量兵力物力,劳师动众,耗费甚巨,口上谈谈容易,一旦行动,不知表兄估算过没有,有几成胜算?”
夏侯玄这番话虽不中听,却是推心置腹,诚心诚意。
“更何况,那西蜀姜维正值壮年,据报今年又刚升任镇西大将军,正是血气方刚意气风发之时。其人曾与我军将领郭淮、陈泰等数次交手,传闻有勇有谋,胆识过人,绝非等闲之辈,不可小觑。请表兄三思!”
曹爽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知,与德高望崇叱咤多年的先父曹真相比,自己在用兵布阵上差得岂是一点半点……但是,正因他在战场并无树绩,在朝野内外的威望远不如其父曹真当年,有些老臣对他未免有些口服心不服……
眼看司马懿六十多岁仍能率军克敌,屡传捷报,打胜仗似乎易如反掌。曹爽身边那群幕僚瞧着,也难免前后怂恿蠢蠢欲动。如今蜀军后撤,关中空虚,看似时机已到。
纵然他本性非是争强好胜之人,但是既然坐了这大将军的位子,总不能让人在背后看低吧?
不管如何,自己正当年富力强之时,那份想要建功立业的心思先前已然被邓飏、李胜等人哄抬了起来,一时半刻又不甘心就此罢休。
“为兄也不瞒你,我虽出身将门,历代先祖战功无数,而我自辅政以来,虽说于朝堂之事也算尽力,却没立过什么战功,此事说起来,也算是为兄的一块心病……”
夏侯玄又诚恳劝道,“表兄何出此言?为国效力,不分彼此,但尽力竭心各尽其能而已。兄长是我朝辅国重臣,辅佐幼主功不可没,料理好朝堂事务,后方稳固井然有序,前线将士无后顾之忧,方能克敌制胜。兄长居功至甚。”
“我们养兵蓄锐,广积粮草,以静制动,若有敌军来犯,便全力击之;或待敌国有变,时机成熟之时,出其不意直捣敌穴,必能一举图之!相比之下,贸然大举远征,并非明智之举,望兄慎思……”
听他说的恳切,曹爽思忖半晌,终于暂且松口,“贤弟之意,为兄已知,会再慎重考虑此事。待早朝再议征西之事时,听听群僚意见,再作打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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