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琢磨了半天也没能想明白,于是转身趴在床上,支着下巴好奇地问当事人:

“幺幺,护士姐姐说得是真的吗?刚刚没那么痛?”

云岫眨巴眨巴眼睛,细细回想了一下,然后认真点点头,“真的。”

想了想,她又指指自己的额头,说:“还有吹吹,你吹吹也没那么痛。“

容行止再次为被云岫需要而暗自窃喜。

他勉强压下叛逃的嘴角,撑着床面往前蹭啊蹭,蹭到云岫枕头边,鼓着腮帮子对着纱布轻轻吹了吹。

边吹边问:“有没有好点?”

云岫一脸乖巧,“有。”

容行止点点头,心想护士姐姐说得看来是真的,于是他又换了个角度吹了吹,“现在呢?”

云岫再次点头,嘴角不自觉弯了弯,“有。”

“那这样呢?”

“有。”

“这样?”

“有。”

……

云镇泽刚挂了一个糟心的电话,推开门就看到床上正玩着“吹吹小游戏”的两颗小脑袋,心情顿时变得姹紫嫣红。

他什么也没说,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转身去了旁边的消防梯。

没了男孩的哭声,消防梯里异常安静。

别看云镇泽如今一副君子端庄模样,其实他以前也有不少恶习的,抽烟也喝酒,还整天无所事事没有上进心,但自妻子怀孕后他就彻底变了。

好几年的烟瘾,他说戒就戒。

而现在,看着昏暗的楼梯,云镇泽突然又想抽烟。

摸摸空荡荡的口袋,他背抵着门,疲惫地闭上了眼。

家庭和事业好不容易顺顺利利的两年,他又体会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女儿受伤的地方并不只眉尾那一处,她右手还有轻微骨折,身上大大小小的瘀青红痕不止凡凡,都藏在衣服下。

他捧在手心上的宝贝,何时受过这么重的伤?

每每想到女儿躺在血泊里无人发现,云镇泽就气愤到难以自已。

但让人更生气的是,就算报了警贺家人还是拒绝承认,只是把撒泼打滚的地方换到警局。

而他们除了幺幺的口述和伤疤之外,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证明是贺晓军把人推下楼梯的。

只要贺家那孩子坚持自己没有推人,云镇泽和警察也无可奈何。

一个三年级的孩子和年过半百的老人哪里懂这么多,还不是背后有人教。

可贺晓军根本找不到人,贺爷爷贺奶奶天天在警局哭,哭到警局里的人都忍不住心软。

毕竟,孩子父母不在家,老人把孙子拉扯大也不容易。

而云岫就不一样了,她由父母陪着长大,而且妈妈是老师,爸爸也有能力,家里有点小资产,去年刚买了两套电梯房。

两厢对比下,贺家更是可怜。

世人总是同情弱者。

越来越多的人劝云镇泽放弃追究,劝他放过两位老人,拿到赔偿金就好了。

可云镇泽不愿意。

更何况,两位老人连赔偿都拒绝,反而骂云镇泽仗势欺人,说他狠心要讹走他们的棺材本。

两方彻底陷入了僵局,云镇泽再追究下去,也是以输为结局,还会落下一个冰冷绝情的名声。

活了三十多年,云镇泽第一次觉得,人性险恶起来究竟有多恶心……

兹--

突然,放在口袋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云镇泽从思绪中抽离,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姚老板,他多次合作的对象,现在也算朋友。

对于云镇泽家的事,姚明旭多少也有些了解,他懒得寒暄客气,张口就问:

“事情现在处理得怎么样了?”

云镇泽苦笑了一声。

姚明旭立刻明白过来,开玩笑似地问:“没想过资本运作一番?”

云镇泽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没资本。”

作为一个成年人,他明白这个世界并非非黑即白,还有看不到的灰色地带。

很多真相被掩盖并不是因为没有努力争取,而是能力不够,没有达到可以争取的高度。

“那就努力啊!”姚明旭在那边劝他,“事情不解决手上的项目就一直暂停?那你的资本从哪来?”

心里一阵无力,云镇泽闭了闭眼,说出了藏在心里、无人可倾诉的话:

“可那是我的女儿,是我宝贝了这么多年的女儿。”

“是我教她做错事要道歉,是我告诉她犯错的人一定会受到惩罚,我不想让她以为这个世界原来这样不堪,也不想让她觉得我是个无用的爸爸。”

越说,云镇泽越挫败,“以德报怨和其无用,年轻时可以以牙还牙,可现在,我一个大人总不能把那小孩抓来打一顿。”

电话那边沉默了,良久,才再次出声:“你有没有想过向学校施压?孩子在学校出事,学校也有责任。”

云镇泽没说话,垂眸陷入沉思。

楼梯间,只有轻得不能再轻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模糊的说话声:

“小朋友,你在这里干嘛?找人吗?”

“没有,护士姐姐,开水在哪接啊……”

随后,是相伴远去的脚步声。

云镇泽整理好情绪推开门,只看到来来往往的护士和陌生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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