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信一时得意,倒忘了府里的规矩。这些花儿草的虽多,可都是主人家的。她们做下人的,不能随意采摘。

仗剑却并不买紫烟的账,转脸道:“她才进府,说错句话有什么打紧?”

旋即冲她挥手笑道:“没事,你再摘一片叶子,小一些的,我拿瓶子装了,替世子爷送去给老太太。老太太保准开心。”

信信这才松了一口气,就站在水里,跟云珠两个选了又选,这才摘了一片碟子大小的鲜嫩荷叶。云珠因未能见着世子,一直嘟着嘴,信信也不好说什么。

两人便又拿起之前的水桶盛了半桶水,把荷花荷叶都插在水中。

仗剑这时已经下了台阶,一手接过桶,笑道:“这样倒好。”

领着两人上了亭子,就见亭中站着一群人。

胡媚儿身边站着一个与她面貌相似的女子,火红如石榴的衣裙,描眉画眼,想来是胡媚儿的姐姐。

又见一旁黄中民家的及众仆妇簇拥着一个女子,身材微丰,脸如皎月,杏眼修眉,穿着一件耦合色绣白玫瑰对襟窄裉衫子,下拖白绫纱裙,脸色不虞,目光不善地瞧着她们两个。

仗剑便冲她道:“你还愣着作什么?还不赶紧叫人来打扫收拾布置起来?”

信信便知她定是紫烟。只是不知道仗剑为什么对她并不客气。

紫烟掩鼻冷笑:“脏成这样,再叫你们打扫,反脏了这里的地,赶紧离开,别在这里碍事。”

信信自然巴不得,便闭嘴不语。

云珠噘着嘴,小脸鼓得像小青蛙,轻轻“哼”了一声。

胡媚儿见信信,嗷叫一声,直要向她冲过来,却叫旁边女子紧紧扯住。

走出之字小径,仗剑方道:“是非经过,刚才家泉已经火急火燎地跑来跟我说过了。别担心。你们两个赶紧回去洗澡换衣。回头到飒沓楼去找我娘洛嬷嬷。”

看着仗剑的背景消失在嶙峋山石树木之后,信信跟云珠才一起往家去。

不想两人正沿着红雪堂外的游廊往东门去,却见曲折游廊粉壁宝瓶门里突然走出一人。

那人上束翠玉冠,身着轻黄广袖纱衫,白玉束腰,身材修长,儒雅彬彬,飘逸如仙。

伴他身旁的青衫小厮见她二人头发身上俱沾着泥叶,隐隐还有腥臭之气漂浮,呆站在游廊上一动不动挡住去路,不免掩鼻露出厌恶之色,呵斥道:“怎么这般没规矩?还杵在那里作甚?还不赶紧给我们爷让道。”

信信回过神来,见前后无路,只有一条游廊,避无可避,只得一扶赭色回文木栏,翻身跨过。落地时扯动后腰,忍不住嘶嘶倒吸两口气,赶紧扶着腰站稳。云珠跟在她身后,也手忙脚乱动作不雅地跳出游廊。

他本并未多看她们一眼,见此反倒转头看过来,挑了挑修长黑眉,淡淡露出一个浅笑,声音清淡如风过竹林:“原来是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

云珠俏脸如霞,黑眼珠子里仿佛落下了满天星辰,激动得结结巴巴道:“我……我们……躲胡家姐妹……”

一口气竟滔滔不绝把今日的事情全说了。

那人也不着急,只站在原地静静地听,右嘴角微微挑起。

云珠说得激动,信信在一旁却突然发现事情不对。

若他是世子,他现在该去迎接那个什么侯府的公子,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而且这语气声音态度都大不相同。

那人好似一缕五月的阳光,和煦欢喜,见人自带三分熟。

这一个却好像一轮秋月,需得抬高了头瞧着,疏离冷淡,叫人不敢亲近。

那小厮这才定晴看了看,啪啪拍了拍两下手掌,道:“还是爷眼力好,我竟没看出来是她们两个!你们还不赶紧谢恩,要不是我们爷去求了老太太……”

“侍书,多嘴!”那人轻斥一声,侍书便缩头不再多言。

“你可是伤着了?”他听了云珠的话,却来问她。

信信正满腹疑惑,一时没回过神来。

衣袖被用力一扯,云珠道:“回世子爷话,她伤着了腰!”

就见这话一出,那人脸上的一点点暖意一层层淡下去,就像雨水滴在荷塘里,涟漪一层层渐渐消失无影。

深黑的眸子像蒙上了一层雾:“原来如此。”

说罢,便转身飘然而去。

侍书愣在原地,片刻怒目而视两人,大声“呸”了一句:“瞎了狗眼的东西,还不快滚。”

直到两人消失在游廊的月亮门里,云珠才终于哭出声来,道:“好好的,他……他为什么骂人?!”

信信总算呼出一口气,拉住云珠的手道:“云珠,我们应该是弄错人了。”

她没猜错的话,这位应该是玉姨娘所出的二爷,而不是世子爷。

送她们进城的那个老汉竟是胡乱指认的。

难怪一个见她没鞋穿会赏了钱,一个见她在雨中跪求都视而不见。

云珠尤不明白,还问为什么。

信信看看天色,又想自己终归只是猜的,便急急拉了她快跑,道:“这事回头问问焦嬷嬷就知道了。”

仗剑叫她们去见他娘,总不好太过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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