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池余的好心情在上车五分钟后就被现实浇熄,他坐在造价不菲、美轮美奂的豪车里,车内盈溢着钟女士定制的特调香薰,耳边循环的却是一首无敌洗脑的儿歌。

“我有一个好爸爸”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好爸爸”

“好爸爸”

“我有一个好爸爸”

……

池余果断地要求切歌,要不然让他安安静静地呆着也行啊!

但是司机方伯十分为难地婉拒了池余的要求,因为在回家路上遇到的每一个红灯路口,都要播放一遍《我有一个好爸爸》是池总再三强调的重要工作内容。

池余忽然就后悔刚才在周白他们面前得意忘形了,显然不需要周白和付强来提醒他“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好爸爸啊”,池总本人已经着手要将这首儿歌刻进池余的DNA里了。

从学校回到家,池余在这条路上也已经经过了大半年,他从来没留意过这一路上有多少个红绿灯,但是今日经此一劫,池余已经将此吸烟刻肺牢记在心。

一共八个。

他妈的这一路就有八个红绿灯啊!!!

这意味着他被轮番歹毒了八次啊!!!

……

池余到家,本来打算进门就要找他爸算账,但他刚进屋就听到池总咬着牙龈辅导池穗功课的声音,那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池余这一路被“爸爸爸爸”的魔音贯耳之后,听到的最美妙动人的声音。

池穗是池余的妹妹,这个月刚刚荣升为三年级小学生。

池总庆祝小公主成为一二年级生的小学姐的欢声笑语还在耳边,横亘在眼前的几道三年级数学题却让他想到外面狠狠地抽支烟。

“1分等于60秒对不对?对不对?你说是不是?”

“那240秒等于多少分?”

“心算不出来也没关系,宝宝,咱们可以列个竖式来计算。”

“……”

“不是,你写啊,你要动笔写,你看着我做什么啊?”

“什么叫‘咱们一起写’?我让你写!谁跟你是咱们了!”

池余偷偷摸摸地走到隔断墙的后面,手机点播一首好爸爸,留下手机,人先撤了。

一时之间,池穗一边抽泣一边不讲道理的反驳声,池总仍试图讲道理的安慰声,夹杂着池总发现是池余在捣鬼的斥骂声,在好爸爸的Bgm里乱成了一锅粥。

池穗:“你说了呜呜呜,你明明说了‘咱们可以一起写’,你就是说了呜呜呜呜。”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池总:“爸爸刚说的是,咱们不用心算,可以列竖式……池余!你搞什么鬼名堂!把歌关掉!赶紧关掉!你这个混账东西!”

[好爸爸]

[好爸爸]

[我有一个好爸爸]

这一场让人血压飙升的亲子日常,等到钟女士回来才得以收场。

池穗生得十分好看,肉嘟嘟的两坨小脸蛋肉并不妨碍她还有个尖下巴。

在钟女士进门之前。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对池总撂狠话,十分硬气地说:“我不要你给我交学费!也不要你给我辅导作业!我要靠我寄几!”

池总:“……”

池余站在旋转楼梯上面隔岸观火,他都忍不住为池穗的骨气拍手叫好。

结果,池穗一听到开门声,扭过头就扎进刚进屋的钟女士怀里,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妈妈你要帮我交学费,你可不能不管我了呜呜呜呜。”

“……”

池余站在楼梯给她鼓掌,故作惊讶道:“哇,这可真是响当当的有骨气呢。”

池穗赖在妈妈怀里,她哭得惨兮兮的,但依然倔强地仰起鼻尖发红的小脸,反驳池余:“我只是一个三年级的小学生,我的牙都还没长齐,我要什么骨气!”

池余:“……”

言之有理。

不愧是你。

-

池家的吵闹一直持续到入夜方息。

池总凌晨起夜,迷迷瞪瞪地上完厕所就想要钻回被窝,被钟女士踹了一脚才想起自己也是当爸的人了。他幽幽叹息,绕路去看看池穗有没有踢被子,巡查到池余的房间时,又发现这个倒霉孩子睡得四仰八叉,肚皮露出来,而卧室里的灯却还亮锃锃的开着。

池总敷衍地拽着被子一角扔在池余的身上,还趁机在池余的脸上打了个不痛不痒但能听个响的小巴掌。

“臭小子。”

池总嘴上嘀咕,却又小心翼翼地拨开池余额头的碎发,检查一下额角擦破皮的伤疤,这才关了灯离开。

……

深夜。

池余被噩梦惊醒,他睁开双眼,一屋子的黑暗,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沉入了幽暗的海底。

池余猛地透出一口气,呼唤房间里的智能系统。

"Jarvis,turn on the lights." (把灯全都打开)

随池余的喜好而设定的无机质男声在卧室响起:

"Will do,sir."(好的)

"All the lights are on now,sir."(灯已经打开了)

卧室里的顶灯和氛围灯把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照得亮堂堂,池余不断咳嗽,流失的体温才一点点回升。

他爬起来,拧开床头柜上的矿泉水,灌下去大半瓶。

池余做了一个噩梦。一个路以忱也参与其中的噩梦。

梦里的绝大多数内容都想不起来了,但他忘不了一个镜头,他不知是站在谁的视角,屈尊降贵地弯着腰,戏谑地俯视着路以忱。

路以忱的脸有点脏,沾了污血和泥,他虽受制于人,但是他抬起的目光依然锋利得像是刀尖的寒芒,破裂的嘴角挂着血渍,还挂着一抹明目张胆的笑意。

他是阶下囚,困于牢狱却仍在发号施令。

他说:

“你要是真有本事,”

“那就——”

“干、死、我、啊。”

路以忱最后那一个眼神,血腥又残忍,仿佛他下一秒就会反扑,斗个你死我活。

至死方休。

……

池余被这个梦吓得不轻,抱着矿泉水,吨吨吨又灌进去小半瓶。

好家伙。

池余直呼这真他妈是好家伙。

别人做点带颜色的春梦,那都是春光旖旎无限美好,而他做(别人的)春梦,却被吓得不敢动弹。

真是岂有此理。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