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芽故作轻松地微笑,收起片刻之前那不为人知的自怜。转头望向萧孟津,目中笑意狡黠——

再说了,纵人家真的活得没看上去那么滋润,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银子没了还要面子,你也不好叫他死给你看罢?

两个人都默了下来。

晚风调皮地拂过柳枝,撩起兰芽几缕碎发,痒痒地擦过粉颊,贴到她微翘的鼻尖上。

萧孟津看了片刻,紧绷一日的心情都因这璀璨夜景而奇异地平静下来。

他第一次在只有他二人时牵了她的手,兰芽惊讶抬眸,却只听他道:“公主,我们回吧。”

……

兰芽觉得萧孟津今晚有些诡异。

他极为乖觉地洗漱上榻,又颇为贴心地为她展了被褥,还拍了拍她的枕头,叫它更为松软些。

那人早早就麻溜躺下了,被子盖到胸口,双手交叠于腹前,规矩得不能再规矩。

可他好似全无睡意,双眼锃亮,目光灼灼注视她一行一止。

不得不叫人心生戒备。

“公主还不安歇吗?”他颇为殷勤地拍了拍身侧蓬松柔软的被子,状似引诱。

“公主不累吗?”

“公主?”

“唉——其实为夫常常会想,下一世生在寻常百姓家,天地两不知,就这么平淡安乐过一生也是很好的。但若是如此——必然是娶不起公主这样的天仙人儿了。”

兰芽的表情已然不可以用惊讶来形容了,她何尝听萧孟津说过这样的话。

“唉——也不知萧某还能不能见到大后日的太阳。明天一早还得追查刺客一事……”

——这就是从未显示过的新路数了,兰芽因了他的话,手下动作一顿,便是再也不能故作镇定,忽视他了。

她暗暗唾弃自己。

可还是脱了绣鞋上榻。

萧孟津动作麻利地下榻灭灯,上榻的动作灵活无比。

下一刻,他霸道地钳了她的一双柔软小手放到头顶,不住地朝她耳垂吹气,又以唇舌相戏。

末了,又像只委屈的狗儿伏在她的肩头磨来蹭去。

但大概不会有这么大只且笨重的狗——她快被压得喘不过气了!

“公主——”

“公主~~”

…………

江兰芽第二日睁开眼时,日头已经高起。

在看到身侧酣然餍足,睡得香甜的男人时她就知道,什么两日之期,什么快被杀头。

这绝对都是他的诡计!

枉她昨日为他忧心,枉她昨夜……

兰芽面色一红。

她此刻才知,两日之期大概是真的。

但这计,还不知道是谁设计谁呢。

可萧孟津为何如此大胆,连个样子也不愿做吗?

皇帝若知他昨日战战兢兢惶恐难安,今早就敢四仰八叉睡到日上三竿,岂不是很没面子?

她愈想愈是羞愤不已,一脚将萧孟津踹醒,咬牙微笑:“妾身害怕夫君当真见不到后日的太阳了。夫君不如早些起,趁这最后时光好好去外边走走看看,能看一点算一点,多看一点是一点。”

可这一脚出去,倒把她自己的睡意吓得个干干净净。兰芽青葱般的十指紧紧掐了被褥。

却见萧孟津被踹醒也不生气。

自己拥着被子微笑着默默坐了一阵,又像个羞答答的大姑娘似的转身穿了衣。

搓着手瞟了她好几眼,麻溜走了。

兰芽起先有些惊诧,却也不过片刻便领悟萧孟津这反常的举动是为何。

她也没好意思唤人服侍,只叫束绿递了衣裳端了水便叫人出去了。

她靠在榻上缓了一阵,那处还是疼。只好扶着床柱起身,再慢慢挪到案边,撑着桌面坐了下来。动作无比别扭。

她仰头靠在椅子里,微微闭目,将一切要素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试图厘清现在的局面:

一反常态落到萧孟津头上的差事,莫名其妙出现的刺客,刺杀皇子,还是在二位皇子在一起时。

皇帝忌惮世家朝野人人皆知,盛名煊赫的萧家在老国公死后沉寂了几年。

但随着萧孟津横空出世,一战成名,萧家重新踏入朝局,自然惹人眼红。

想对付他的人不少,萧孟津前段时日也的确日日忙碌,早出晚归且神色疲倦。

想必这场秋狩在背后是早早就热闹起来了。

猎场的确是个可以大做文章的地方。但刺客这招恐怕没几个人敢在皇帝面前使。

故而这刺客来的甚是蹊跷。

皇家猎场本就精挑细选,地形奇巧。又经能工巧匠、机关术师倾力建造,安全性极高。再加上重重禁军严苛把关,竟放了个刺客进来?

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办到这样的事呢?

而刺客行刺对象竟然不是皇帝,而是皇子,还是两位皇子。

这又会是谁的手笔?他针对的究竟是哪一位皇子,还是两者?

若这么说,大皇子岂不是嫌疑最大?可这也太明显了吧。

……

阳光沉默地划过大半间屋子,在竹地板上留下斑驳日影。林间飞鸟喧戏,竟不知是何时辰了。

只听窗外一声雕枭嘶鸣,兰芽心下一惊,忽地有什么在脑中贯通起来。

她倏地捏紧了拳头,长长地吁出口气,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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