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长歌出了殿门上回廊,便闻见身后有人跟着她。

那人脚步稳而轻,却似踏在她心头上。

霍长歌回眸,果不其然,谢昭宁缀在她身后,负手缓步,长身玉立,行在廊中斜阳下,周身笼着一抹微光,虚幻美好得像缕不属于这世间的烟,随时便要散了似的。

霍长歌倏然伸了手,一把揪住他大氅,生怕他下一瞬就消失不见了。

谢昭宁遂不及防让她一拽,人陡然僵在原地,错愕微微瞪着眸,耳尖泛起了薄红,一路烧到耳根处。

“郡主?”他警惕环顾四周,又试探轻唤她一声,“可是身体不适?”

霍长歌见他倏然红了一对白玉似的耳朵,自个儿也愣了愣,垂眸瞧了眼自个儿的手,比他还莫名——她干了甚么能让他即刻就羞涩成这副模样了?

“噗嗤”一声,霍长歌险些笑出来,又连忙抿住笑意,将扬起的唇角狠狠压下去,故意泫然欲泣抬眸瞅他一眼,顺着他的话,将错就错哽咽着说:“二哥哥不理我,四哥哥也不喜我,三哥哥,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

谢昭宁:“……”

她如今这娇柔无助模样,与前日宫门前那无理取闹的折腾劲儿,简直不似同一人。

谢昭宁下意识便道:“不敢。”

“不敢?”霍长歌长睫一眨,眼底倏然就凝了泪,缀在眼下摇摇欲坠,小声啜泣,“原是不敢生,不是不再生。”

谢昭宁又哽住,虽不知所措,却晓得赶紧改口,温声道:“是、是不再生了,小郡主,你莫哭。”

霍长歌面儿上马上就哭了,内里却要憋不住就快笑疯了,她重生一回倒是得了个大便宜,前世原不知谢昭宁还是这么个腼腆无害的性子,逗一下便能红了脸,说甚么话他都愿意信,简直有意思得紧,忍不住更想撩拨他。

她“哇”一声假意嚎啕起来,泪“唰”一下就往下掉,晶莹泪珠裹着夕阳微微昏黄的光,亮闪闪得滴滴哒哒落,骇得谢昭宁心脏都快停了跳:“我,我可是又说错了话?”

谢昭宁幼年与活泼开朗风风火火的二公主一同长大,后又有未语先羞不露人前的四公主,可从未见过如霍长歌这般——难以形容的姑娘,性情不定似夏日里的过云雨,说哭就哭。

“没事儿,三哥哥,”霍长歌抽噎两声就止了泪,扯着他大氅揩了揩脸,阻了他回头,恍然笑得又乖又娇俏,似一朵沾了晨露的花儿,“听你不气我,我欢喜。”

谢昭宁:“……”

“我们走吧,三哥哥。”霍长歌逗弄完了他,终于舒坦了,笑靥如花得往前自顾自跑远了,一回头,见谢昭宁还怔在原地没动,一副被雷劈了回不过神来的模样,又憋着笑小跑着回来,扯了他大氅往前拖,谢昭宁茫然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惊魂未卜地瞪着她后脑勺那俩一晃一晃的小髻。

这这这姑娘,他忍不住心道——

——喜怒无常……吧?

*****

出了宫门,马车在外候着。

连璋与连珩正坐了一侧在车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见霍长歌打了帘子进来,连璋冷冷淡淡觑她一眼,住了嘴,闭目枕着双手往车壁一靠,似睡非睡。

连珩靠着门框坐着,笑嘻嘻瞅她一眼也不说话,谢昭宁跟着也进来。

人一齐,车一晃,便飞快驶出了皇城里。

霍长歌与谢昭宁坐一侧,他僵着身子,两手拢了拳搁在膝头,一动不动。

霍长歌正对连璋,连璋不吱声,车内也没人敢说话,只连珩无聊得两臂环抱在身前,两眼不住滴溜溜转,左左右右地瞧,也不知到底在瞧什么。

车里静得尴尬又瘆人,一时间,只闻车轮轧过石板路,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半晌后,车停下,门外有人扬声道:“公子,已到地方了。”

连璋这才缓缓睁了眸,不耐烦地应了声,帘一掀,人便弓了腰要先下去,临出门,还狠狠瞪了眼霍长歌。

霍长歌与他面对面本就不自在,心里也正烦着他,见他莫名瞪来,下意识便杏眼一翻瞪回去,连璋遂不及防吃一眼白,显然未曾料到她竟如此大胆,手攥着帘按在门框上愕然一顿,也不急着下去了。

谢昭宁与连珩顿时一惊:“?!!”

他俩相视一眼,便觉不好,果不其然下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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