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激动得满脸通红,手底的油纸哆嗦了几遍也没能做出宵灯的模样。

“不能只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到璃月港的天上,不然那样可就太冷了……”

他重复嘟囔着,手底的动作没停。

眼眶也就已经模糊泛红,手底的动作还是没停。

“不能的……”

不多时却已经是声泪俱下嚎啕大哭了起来,仿佛是真的从心底那份无边无际的自责中得以解脱一般。

一旁的卯师父亦是唏嘘无比地将他扶到了一旁,冲着斯万等人露出了几分难堪的笑容。

而见状,斯万等人也只剩沉默的面面相觑着得以选择,最终还是没有再追问什么。

他们只是看着眼前璃月百姓们多半是几近已经被难以言喻的悲喜交加冲得手舞足蹈,保有着身为友邦盟军的礼仪而微笑着,在心底同样暗自祝福眼前的无数人们得以被这漫天的温馨灯火光彩所庇佑。

其中的一簇人群里,归终红扑着似乎还有些余烧的脸庞。

轻巧的手里已经做出来的宵灯又被她递到了钟离的面前,笑得周遭光彩翩然失色。

“夫君夫君!!哎呀你个榆木脑袋在愣什么呢?!拿着拿着!我还要给阿菱她也做上一个呢!”

“斗儿已经好几年没有再海灯节里许过愿望了,这次我要帮他许……你也必须要……”

说完她就哼唧哼唧地抬起宽大的袖腕,鼓着腮帮有些小脾气那般扯了扯钟离的老古董耳朵。

钟离循声被扯得微微一愣,古井无波的沉稳目光却始终也是停在了奔狼领的某处位置。

“好……”

他露出了实则十分少有的微笑,只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身旁的归终看着他的这位小娇妻在捣鼓着宵灯。

亦是闭目倾听着这璃月远门在外的千百户人家心底的释怀,仿佛落难之人被拯救于真正无风的大海。

钟离只是知道,即便自己确实理应承认他在情感上有些迟钝,但好在他从来没有看错过人。

“……胡老友,你所说的一切是属实的。”

他呢喃自语着,同样将手底的宵灯也放飞在了这夜空中看着它悠悠飘远。

获斗仍是那个获斗,似乎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璃月也仍会是他永远的家,他亦是愿意永远承载着对方的责备,以更悠久的岁月去做庇护他一份归宿的岩神。

还他一诺,承他一诺。

……

“……你这家伙,为什么还笑得出来啊。”

若陀坐在祸斗的身旁,一边呢喃着一边看着对方那不知何时已经坐着沉沉眠去的恬静睡颜。

“这明明是在拿你过往遭的罪换来的,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会那么配合你……”

“人类就是有着周而复始的根劣,就喜欢凭着自己岁月的短暂去做所谓的快意恩仇……只要他们能在给过你一次伤害后得到你的原谅,就终究会再次给你更深的伤痕。”

她轻轻将祸斗搀扶了起来,至少她觉得对方这一身实则还是有些单薄的衣裳如若在这一处既不避风又不能遮雨的地方是不能睡得安稳的,但对方却又分明睡得很沉。

——完全是矛盾,因为先前对方哪怕是睡在于他而言称得上最为安全的深渊中都仍是一副会担惊受怕的模样。

“你到底有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人偶了,孱弱的人类是很容易生病的……尤其是像你这种好像从来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的家伙……根本就没有任何一点儿自知之明。”

这般说着,若陀也终究还是没有去再望一眼宵灯亦或是再望一眼清泉镇的方向。

她其实隐隐约约是知道钟离在偶然间理应是感受到了她的气息,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无非也就是她选择了不打算在此刻翻旧账,对方也不知用什么面目来面对她而已。

“……要是你也像荧姐姐一样倒下了。”

“我是绝不会放过你的……”

……

小公寓里,乱糟糟的书籍像是被风浪席卷过一般落满了一地。

莫娜默不作声地将自己锁在了房门内,无精打采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中坐在了床上发呆。

一直过了许久许久后,她才下意识地要伸手去触碰那颗放在床头处的水晶球。

但随着身体重心的迁移,却是先一步疲倦地软倒在了床上,紧接而来的睡意终究是无声淹没了她那绷紧的神经。

长直的秀发朦胧地遮住了那双太过于需要一份安定去依偎的淡青色美眸,直至光线渐渐黯淡昏沉。

一直到她那垂落于床沿的手也像是归于沉眠,那枚星星发卡上的一抹紫色印记才终于微微消弭。

一场梦境随之到来,如期而至。

床旁的那颗水晶球里才映出了紫发少年的身形,他伸手将那只空落落的柔软手掌捧回了床上。

“……戴着那么大的帽子睡的话,会不舒服的吧。”

祸斗挽起发丝笑眯起眼,很轻很轻地呢喃着寻了个位置坐在了床前。

他又将莫娜的那顶帽子悄悄地想要放到床头柜上,却是在触碰时就留意到了对方会因此稍微颤抖。

“不过既然莫娜你已经回到家里了,我也就不该一直留在你的梦里了。”

仿佛对方仅有的安全感就是被这顶象征着高傲的占星师大帽所遮藏一般,那不应该被他就这样揭开后暴露在外。

朦胧中那枚星星发卡从她的指尖掉落在地,响得很轻,没有发出太多动静。

“……晚安,梅姬。”

那清冷又好听的声音落下时,祸斗就已经将那枚发卡重新拢回到了莫娜的手中。

可就在他想要收回手就此离开时,却也有些出乎意料地发现他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被莫娜下意识攥住。

但莫娜却并没有醒来的迹象,她所梦见的似乎就是自己同样在沉睡。

只有疲倦到真的支撑不住的人,才会在梦里也同样陷入更深沉的睡眠的。

祸斗其实也并不能知道对方如今实则是在做着怎样的一场深沉的梦,但他并不介意把掌心的温暖先借予对方。

却是在下一刻,莫娜却是一边梦呓着一边忽然稍微用力地把他的手掌揣到了面前枕住。

仿佛就是刻意让他的手掌轻抚到她那疲倦不堪的脸庞一样,似乎她也因而显得安宁放松了不少。

再如何触碰到她头顶上的占星师大帽似乎也已经毫无关系,她不言而喻地已经托付了什么显眼的心思。

面对此景,祸斗似乎也只能低垂着好看眼睫就这么留在床畔坐着。

“我唱摇篮曲给你听,好么……虽然我记不太清了……唱完我就离开,好么?”

他轻启绛唇哼着,哼着一段孩提时就已经很模糊很模糊的、悠远的歌。

任由着自己的手掌至少在这一刻化作对方的依靠,就像是要一路护送着对方到达美梦的门扉前一样牵着。

但这样温柔到犯规的做法。

大抵是会让这个其实早已醒来,此刻已经是让这在装睡装傻的高傲少女更加不愿意暴露了。

“……才没有。”

莫娜在心底如此默念着,只是枕着少年的手掌与歌声渐渐放松了精神。

自在那寒窟起直到走出龙脊雪山以来,又一次如此得以安宁地得以真正的休憩。

地上散落的书籍里,有一页恰好夹着一张画着“恋人”图案的占卜牌。

却又是未完成的,也又是已经有了几分模样的成色,停笔于朋友以上。

……

璃月港,胡家府邸。

胡桃哇哇叫着,揣着云堇的小手和她一起穿着小睡衣就来到了绯云坡大街上遥遥望向了蒙德方向的天边。

也只是一眼,她就望见了那一盏不知为何对她尤为有吸引力的小小宵灯。

上边一个大大的——“获”字,让她那梅红色的小眼睛里泛起了真的很好看的光。

因为她清晰地看见了,那一盏宵灯在夜幕中缓缓转着,被烛火映亮的还有接连的三个字。

——“想”——“桃”——“啦”。

也就是这三个字,在夜幕里闪烁述说着的一切,都已经弥漫在了这显得有些笨笨的小浪漫之中。

“笨蛋小斗……”

胡桃微微磨着小虎牙,通红的好看俏脸上似乎也已经有些怕羞的晕红。

“别以为这样你回来就可以不跪祠堂!哼!”

她悄悄朝着那盏宵灯哼了一声,叉着腰别过了脸庞。

心底却是在念着啊,她也很想很想。

一直一直,一直都在想念着她的小笨蛋未婚夫的呀。

……

奥藏山,留云借风真君洞天府邸。

申鹤孑然孤身静坐在一方青石上,神色微动地远眺着那隐隐可见轮廓的遍天宵灯海。

时隔许久,她那双因为那过分凶险的雷光而伤得暂别光明的眼眸也已经平复如初。

唯一不同以往的是那双银色美眸间的孤寂似乎要相比于先前更加浅淡,许久也都映不出烟火涟漪,仿佛不知何时起她就已然将某些事物封闭。

绕于腕上的红绳平添了数根,也终于似千斤巨石沉在了她古井无波的心灵中。

但唯独此刻,那一抹归于她眼底重现的温馨颜色,是如此足以让天地失色。

绝美的笑颜微微展露,她别了明月绕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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