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小儿子看起来,李文草和八路军方面是不需要担心的,他完全无须顾忌自己这样做会否引起北面那位太尉的猜忌和不满,相反,他却担心不这么做,会引起自己的不满和族人的非议……
亲疏远近,在这个幺子心中,已然完全颠倒了过来。
他强压下了心中的不快,淡淡道:“军前不叙家礼,折将军代本帅问怀仁太尉安!”,
折御卿抬起头望着父亲,看到小儿子那原本飞扬跳脱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折德展的心中再次涌出强烈的不忍,一句温言脱口而出:“军议之后到后帐,你阿娘补好了那件羊皮桶裆,此番给你带来了!”,
折御卿的泪水一下子挤满了整个眼眶,为免失态,他急忙垂下了头去,颤抖着声音回道:“孩儿不孝,劳烦大人母亲挂怀……”折德展轻轻点了点头,伸出手去,在折御卿肩头上轻轻拍了拍。
“你如今在八路军中,所司何职?”,
天sè已经暗淡下来,散了正经八百的军议,回到后帐,折德展第一句话便问在了折御卿在八路军中的职司上。
折德展捧着一碗面片吸溜吸溜吃着,听见父亲问话,连忙将口中的食物咽下,抬起头回答道:“孩儿现任节度都虞候使,执掌都虞候司。”,
折德展没有抬头,用箸扒拉着自己面前木碗中的面,翻出一块盹得稀烂的羊肉,夹到了折御卿的碗中,继续淡淡地同着:“这个都虞候,实在不实在?”,
作为永安军节度使,折德展当然不会不知道一军都虞候的分量,那是薯镇亲卫武官的最高职务,在节镇中的地位仅次于都指挥使和副都指挥使,但是他对名义并不看重,李文草是否给予折御卿实权,对于评判折杨两家的联盟牢靠程度是个重要参考依据。
折御卿毫不犹豫夹起那块羊肉吃到口中,咽下去才回答道:“实在,都虞候使,全军司命,下面分设八司,分掌步军、水军、炮军、
运筹、兵要、通令、操演、军务,只要不打仗,全军之令,皆发于此,孩儿手中,掌管着军令左符,因此都虞候使司有时候也被称为左司,孩儿这个都虞候使,也被称为左使。”,
折德展抬起头:“左符?半片兵符?”,
折御卿点了点头:“对,八路军中令箭,均是双置,左右各一!”,
折德展望着儿子:“有左司,必然还有右司了!”,
折御卿笑了笑:“右司是监军司,魏文谦那杀才管着,此人就是怀仁太尉的一条狗,平日里不哼不哈,净憋着咬人,去岁朝廷推恩延庆,扣押钦使的就是他,还弄了个劝进书,劝太尉做皇帝,被太尉和shì中好一顿训斥,弄了个灰头土脸!”,
折德展点点头:“听说过此事”这*盟军司,专司监视统兵大将”
折御卿想了想,答道:“也不全是,都监军司下设五司,分掌武选、考功、教谕、宿卫、军法,孩儿这边负责出令然则盖凡军令,须有监司副署否则下面的将佐抗令,不犯军法。”折德展沉思半晌,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这倒是有点像兵部的意思!”
折御卿也笑道:“正是如此,孩儿的都虞侯司就像禁军三衙;
魏文谦的监军司,职司则与朝廷兵部相仿佛。”,
折德展望着儿子轻声道:“我却听说,李怀仁麾下,以周正裕为佐贰,兵权则尽在沈宸、细封二将之手……”
折御卿点了点头:“这么说也不能算错,周大哥不掌兵的,都虞候司、都监军司、都厢兵司,名义上皆受司马书房节制,实则太尉直领。沈君廷和细封,都是在军中威望卓著的大将,此番出兵之前都虞候使一职本由沈君廷遥领孩儿以副使身份实理其事,后来沈君廷筹建灵夏镇,实在无暇分身,这才落到了孩儿头上……”折德展轻轻点了点头:“这么说来李怀仁用你,倒不全是看在折家的面子上!”,
折御卿苦笑:“咱家的面子阿翁和父帅的面子,还是有些用处的,杨利凌普,都是跟着太尉自几十个人拼杀出来的老弟兄,论及军中资历,孩儿实在是没法比的,认真起来,怎么也轮不到孩儿执掌都司。”
折德展推开碗,站起身,走到了帐内挂着的山川河流图面前,指着上面的河东全图道:“李怀仁对太原有意否?”,
折御卿断然摇头:“太尉的节度军令上说得清楚,八路军全军,除却康石的斥候之外,均不得越过西径以南。
”
折德展看着儿子,眼中闪过了一丝神采:“其实三家合兵,河东会战,也未必就打不得!”,
折御卿站起身走到图前,道:“三家合兵,或许能有与杨衮一战之力,只是南面的情势,却殊难逆料。太尉的意思,还是放杨衮回来,走雁门也好,出易州也罢,由太尉缨其锋芒,由父亲扰其侧后,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大家一起下嘴,能吃多少,便吃多少!”折德展看着儿子:“李怀仁是担心皇帝猜忌?”折御卿道:“太尉倒不担心这个,只是此事与当今的胸襟无关,河东会战,就算胜了,折杨李三家,还能真的将太原收入囊中不成?那就真的过分藐视朝廷了,阿翁如今还在大粱执掌枢府,须让他老人家难做。就算这些全都不管不顾,硬吃下去,以如今西北的财力,顾得过来么?太原是大郡,这些年被刘家弄得精穷,早已成了个大窟窿,拿下来了,要填多少人力财力进去方能够用?倒还不如继续留在刘家手里,让河东的黎庶也有个念想盼头,等到力量够了,克化得动了,拿下来吞下去,才是正理!”,
折德展不由得轻笑:“李怀仁真真打得好算盘!”,
随即他又凝眉沉思道:“只是如今杨衮大兵逼城,朝廷大军在南面虎视眈眈,眼前这两关,太原便未必过得去,又谈何日后?”折御卿分辨道:“……其实并非如此,太尉分说得明白,太原的情形,对谁都一样。杨衮拿下太原,便是拿下了一个包袱,打得下,却治不了,最后还是要吐出来的;朝廷同样如此,这几年大行皇帝并非不想拿下河东之地,只是财用兵力都不足,拿下了也难以治理牢靠。河东毗邻契丹,是前线,拿下来就要分兵驻守,以如今朝廷的兵力,要调出多少来?更不用说每年投进来的财用钱粮,那是个无底洞,填不满的!”
折御卿顿了顿,道:“…………太尉知道,这些道理,父亲和杨家哥哥都是能看明白的,只是太尉担心,杨家哥哥会为了兄弟之情乱了方牛,这才特遣孩儿回来分说此事!”,
折德展心中苦笑,杨重勋会心乱,自己难道心就不乱了?太原城不管是破在契丹手里还是破在柴荣手里,城中那一对小夫妻必无幸理,一个是亲生哥哥,一个是亲生女儿,怎奄得人不心乱?
他转回头,淡淡道:“你的意思呢?太原城里的,毕竟也是你的姐姐姐夫!”
折御卿干脆地道:“孩儿是赞成出兵太原的,不管怎么说,就算八路军不动,折家杨家,绝无不动之理。不过临行之前,孩儿听沈君廷说了一句云中军议时的闲话,是太尉就太原之事的议论,倒是不妨说与阿爹听听!”
折德展欣然点头:“你说,我听着!”,
折御卿:“沈君廷与细封议论太原能守多久,太尉言道,太原城不是那么容易啃得下来的,若是轻轻松松就让杨衮或者朝廷得了手,城里面那个人,也就真的可惜了杨无敌偌大的名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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