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你是我与你娘亲的孩子,我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看我们俩长得多像,你不姓程,你应该姓裴,谢宴那厮才是人面兽心的大恶人,是他哄骗拐跑了你娘亲,让你们母子俩流落在外,还妄图霸占你娘,这么多年,爹爹一直在找你们,现在好了,咱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以后爹爹一定好好补偿你……”裴钧煜对乐安排斥的态度感到心痛,心里对谢宴更恨,却仍耐着性子解释安抚。
这是他的孩子,他和姜瑜的孩子——
若没有当年那一出,乐安会在他身边好好长大,他做严父,姜瑜做慈母,他能亲眼看着孩子每一天的变化,亲手教孩子读书写字、骑马射箭,陪着孩子去学堂……姜瑜会在日落傍晚时等着他们父子归家,关心他们为何回得晚了……每一日,他身边都有心爱之人相伴在侧,有可爱的孩儿承欢膝下……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该会是何等温馨幸福?
可现在呢?
乐安没有得到姜瑜的回应,根本不听他的话。
裴钧煜眼睁睁看着这张与他相似的稚嫩面孔上露出厌恶他、仇恨他的表情。
乐安本就极依恋母亲,眼看姜瑜看都不看他一眼,从未被娘亲如此冷漠对待过的他本能的害怕和心慌,越发铆足了劲儿要远离这个口口声声说是他亲生父亲,实际上对他来说根本与陌生人无异的男人。
不是娘亲对他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要相信。
姜瑜跌坐在谢宴身边,牵起他那双在地上生生抠得指甲翻起,破皮烂肉,血渍干了又流、流了又干的手,小心翼翼地捧在嘴边轻轻吹吹掉伤口上的灰尘,红肿的双目再次泪流不止,口中不断说着,“对不起,谢宴,对不起……”
谢宴衣着发丝凌乱,一身狼狈不已,喉中还是发不出一点儿声音,眼珠子慢慢转到姜瑜身上,破了几道口子的唇干裂出血,强撑着一张一合,无声道,“不怪你,不怪你,是我无能,护不住你,我…没有脸…面对你。”
话落,他闭目,眼角的泪缓缓流下。
他竟是这样想的……
他竟是这样想的……
姜瑜叹息一声,含泪绽出一个释然的笑,胸腔里那颗忐忑不安的心寻到温暖的归处,指尖捏着袖口为他拭泪。
“谢郎,你可还认我是你的妻子?”
谢宴复又睁眼,看着她发上的银簪,无声应她,“何以相结于?金簿画搔头。”
她深深看着他,重复道,“何以相结于?金簿画搔头……”
两人明明近在咫尺,心意不改,此刻却又因对彼此的愧疚而仿佛遥不可及。
那道无形的鸿沟终究还是横亘在两人之间。
她其实宁愿谢宴恨她,嫌弃她,不认她这个妻子的。
他为何总是对她这样好?
她哪里就值得他这样对她呢?
裴钧煜当真是好狠的手段,把她算得好准!
可若是他以为用这种手段就能把她逼回他身边,那就错了。
虽然活着由不得她自己做主,但起码有一样东西她还捏在自己手里——
她的性命……
“你快放开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你欺负我爹娘,我恨死你了!”
旁边传来乐安对裴钧煜愤怒的反驳。
“乐安,爹爹没有伤害他们,爹爹是来带你和你娘回家的,你娘也会慢慢跟你解释的……”
姜瑜抽出发上的银簪紧握在手心,满头青丝垂落肩头,丝丝缕缕的牵挂和遗憾似都在这一瞬消散了去。
她握着谢宴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感受着他手心的触感,微微笑着,一字一句哽咽道,“谢郎,我是你的妻子,这一辈子都是,能嫁给你,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可惜啊,我不能与你相守到老了,还记得我穿嫁衣的样子么,今日过后,便放下我吧,日后重新找个好姑娘,你们好好过……”
谢宴从她这话中听出了死志,着急地使力牵动嘴角,“阿瑜,你想干什么,快放下簪子,快放下……不要!不要——!”
流血的指头在用尽全力的情况下勉强弯曲碰到了她脸颊,试图阻止。
却只在她苍白的脸上划出几条淡淡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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