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晃了晃茶盏,摇晃的水波像极了此刻众人忐忑的内心。
“还是说,在你们隐霜城强者生来有罪,生死一战也必须谦让比自己弱的人?”
众人大气不敢喘一下,明渊又将酒盏往旁一摔,“他既说背后站了树神,那便让吾看看他命丧于此树神会有何种反应。”
他温和的声音落在众人耳中寒如隆冬,是隐霜城从未有过的寒凉。
“神使,动手吧。”
侯涅生没说话,只冷冽地看了邬修衍一眼。
轰鸣的惊雷再次从上空打下,直直朝着邬修衍打来。
谁料待到惊雷散去,邬修衍毫发无损地跪在原地,他身外还围了圈翠色的绿藤。
绿藤吸收金雷,闪烁着金色的光泽,显得越发生机蓬勃,更一道温和含笑的声音从其中传来。
“真是场有意思的好闹剧,我不插手似乎还真有些说不过去了。”
明渊忍不住蹙眉,没想到这纳兰濯真和邬修衍有关系。
侯涅生觉得这声音非常熟悉,可心底的怒意远远压过这股熟悉感,因藤蔓的主人阻止自己而感到愤怒。
他眸中的冷意更甚,瞳仁都轻微颤抖起来,寒气自他周身席卷开来,苍白的寒冰朝四面八方蔓延。
转瞬之间,木船成了冰船,河面也跟着被冻结,游船被静止在大河中央。
无边的夜幕被笼罩乌云,闪烁的金色雷光宛若游龙在云间翻腾。
轰鸣的雷声不止,暴风在呼啸,将森然的寒气带到隐霜城的每一寸土地。
隐霜城不受寒霜侵扰,从未感受过冬日,可如今大河冰封,霜寒肆虐,百花凋落。
神只的愤怒让这温暖热闹永春之地陷入前所未有的凛冬。
侯涅生垂眼看向面前的藤蔓,冷到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是神明在质问。
“汝是在与吾为敌么?”
邬修衍彻底怕了,这神使绝不是他能战胜的存在。
他急忙喊道:树神大人,我是您看着长大的!您可一定要救我啊!”
不待藏在藤蔓后的纳兰濯回答,暴雪与骤雨混合着从空中落下。
侯涅生又问:“为了一个冒用你名头的蝼蚁?”
“这你可就说错了。”纳兰濯用藤蔓将邬修衍死死缠住,“此事因我而起,自然也该由我来解决。”
无形之中,侯涅生似乎看到一月牙白的身影站到自己身边,手持一柄折扇点在邬修衍的额头上。
温和的嗓音传来,纳兰濯问:“邬修衍,你既是在湖岛长大的,那又怎么会不知我最厌旁人尊我为神明呢?”
邬修衍僵了下,纳兰濯继续道:“说来那年我会逐你出去,也是因你痴心妄想,要我尊神之名出去开疆扩土,我不喜杀生,留你一命。”
“谁料你居然还敢打着我的名义来隐霜城作威作福、欺压百姓,你是觉得我不出湖岛便无法知晓外面的事?”
话音落下,官员们只是面露惊愕,剩下的十二花神扮演者却抖成筛子、或缩成一团。
邬修衍的背景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骗来的。
现在他被拆穿,十二花神扮演者的地位也将回到从前,是最为低贱的戏子。
他们的好日子在今夜到头了。
“我不服!”邬修衍愤怒得两眼泛红,近乎嘶吼地质问起来。
“树神,你可是神啊,不是那些自封的虚名,你真的有神之能,此世间难有敌手,你为何非要栖居在那方圆之地?!你怎甘愿栖居在那片破湖岛中!”
“树神,只要你想,你完全可以出去开拓更广的疆土,拥有数不清的信徒,我们还可以......唔......唔......”
一根藤蔓死死堵住邬修衍的嘴巴,纳兰濯嫌弃道:“真吵,我想做什么是我的事,何时轮得到旁人来指点和命令,不过......”
话音一转,他又道:“你既然非要我以神的名义行事,吾今夜便满足你。”
寒风在呼啸,暴雨和霜雪肆虐,可纳兰濯的声音却清晰传入隐霜城所有人的耳中。
“吾乃碧仪树神,邬修衍借吾之名欺瞒此地百姓。”
“今朝,吾得见城中荒诞之事,甚是愤怒,将于此地降下神罚。”
“邬修衍来此行骗十四载,那么,此后十四载,隐霜城百花凋零,花朝不复,春日不临。”
“若神罚的十四载未满,邬修衍离开或死去,隐霜城的翠植和树木也将枯萎和腐朽,吾将禁止这里出现任何绿色。”
伴随他的话音,城中剩余不多的未被风雪摧毁的花朵主动开始掉落,五颜六色的花瓣漫天飞舞,被暴雪与骤雨碾碎、吞没、荡然无存。
缠在邬修衍身上的藤蔓松开,纳兰濯提醒道:“切记,这罚是邬修衍为你们招来的。”
“不......”邬修衍绝望地瘫倒在地上,喃喃道:“树神,你直接杀了我不好么?”
“不好。”纳兰濯好心回道,“惩罚只有刻骨铭心了才配被叫做惩罚。”
说话间,侯涅生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用什么东西点了下。
他直觉那东西是合起来的折扇,甚至树神什么都没说,他便心领神会让灾难停止。
冰雪消融,骤雨停歇,乌云散尽,晴朗无云的夜空再次映入眼帘,可隐霜城的欢闹也随凋零的百花被彻底碾碎。
趁众人还未完全反应过来,明渊将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树叶朝空中丢去,混入其余正飘落的花瓣和树叶碎片中。
纳兰濯走了,可走前给他留了一句话。
【现在这个龙诀就先拜托你照顾了,祂。】
明渊搞不懂纳兰濯在想什么,一如北狄草原上的元朗。
这两人随意的态度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深仇大恨。
侯涅生眼眸重新变回深色,余光都没给邬修衍,径直走到明渊面前,“走吧,闹剧已经结束了。”
“好。”明渊起身,对仍在跪地的太守吩咐道:“太守,此般闹事便有劳你善后了。”
这是一件很大的麻烦事,正常人该是想尽办法去推脱。
可太守毫不犹豫地接下来,言语间竟还充满感激。
“应该的,应该的,下官定不负国师重望,会把此事处理好的。”
其余几个城中官员也终于反应过来,当即跪在地上朝两人磕头感谢,“多谢国师、神使仁善,愿出手相助。”
被利用的明渊懒得理会他们,与侯涅生直接离开了游船。
这场风暴来得猛烈,城中百姓早都去避难了,街坊乱作一团,寻不到半个人影。
明渊想和侯涅生再去晚市逛逛的计划彻底落空,只能沐浴着夜色回到他们暂住的府邸。
侯涅生的暴雨霜雪无差别攻击所有人,明渊全身寒得厉害,一回来便命人去烧热水。
趁着烧水的功夫,明渊同侯涅生走在后院的长廊上,遗憾道:“本来今夜是想同你去晚市玩的,可惜了。”
“不可惜。”侯涅生回道,“解决了一个缠着你的奇怪家伙。”
“说起这事。”明渊用兴师问罪的语气问,“侯涅生,你是真没感知到太守的心思,还是假装不知道又顺势而为呢?”
“是顺势而为。”侯涅生摘下一截枝条,用金火灼烧片刻将其变作一件披风,“主人,他对你存了肮脏的心思,我留不得他。”
他将披风盖在明渊肩膀上,“当时我不知为何气得厉害,没顾得上略过主人,小心莫要染了风寒。”
这副躯体经过黑的强化无限接近异能者,淋上些许雨雪还不至于生病。
不过明渊没有拒绝,还伸手将披风往身上拢了拢。
这时,侯涅生的声音从旁传来,“主人,你今夜本来想跟我说什么?”
明渊拢披风的动作不停,笑着反问道:“侯涅生,现在,你能从我心底感受到什么?”
侯涅生感受到了喜欢,很多很多的喜欢,多到他要错以为眼前的主人是恶面。
“主人,你.....”他想问个清楚,丫鬟的声音恰好从远处传来,“公子,热水烧好了。”
侯涅生改口道:“主人,先去沐浴吧,晚些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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