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几个人都被舟儿说笑了。

园里花朵朵开得都好,所忆挑了半天没挑到特别出众的,勉强采一支颇顺眼的簪上,正准备上前找姐妹们说话,却瞧见在坻做这般待客不公的事,心里正气恨今日为什么要过来,又不好直接把刚簪的花扔了,又瞧见飞飞对此不大高兴,心里便平衡了些。

到了敞厅序齿分座,在坻与飞飞并列,一个大方正规,一个耀眼璀璨似宝石花锦裹的一般,众人虽不语,却都觉在坻被彻底压了下去,兼飞飞风流妩媚,妖艳逼人,虽无贬低二人之意,看也是俗世闺秀与乱世妖妃的差别。

仆妇鱼贯而入,为每人面前上了两道点心,一盘果子,一盖碗新沏的茶。众人环顾四周,这敞厅不同于四季厅,是建在园北侧,厅内宏敞,周柱间以透空落地罩连接,内与外贯开,似亭非亭,透风透光,最宜赏景。东南处有一棵粗大的泡桐树,罩住厅前几许幽深,淡紫色的泡桐花带着隽永的芳香渐继坠落满地,为这肥瘦满园增添一抹风流独立之美。

飞飞瞧娇儿和雅俗坐在一起高下可见,笑着拉拢说:“娇儿,你今日穿的是鸳鸯万金锦吧?真漂亮。”

娇儿被夸,十分开心,原还觉得今日不如雅俗穿的鸾凤锦好看,想不到被飞飞先夸,就笑着点点头,道:“飞飞,你真是好眼力,这鸳鸯万金锦的说法出自《飞燕外传》,我爹爹意外获知京中有能复原此古法织艺的匠人,就请他们织造了一匹,用了半年时间。不过这织锦图案为鸳鸯,只是多添金线而已,与古书中真正的鸳鸯万金锦应该不同。”

雅俗笑道:“汉代没有金箔捻丝的工艺,一千多年前的织造比现今的织锦定然落后许多,飞燕的万金锦若真拿到现在,肯定不如你身上的这件好看。”

娇儿被雅俗说的更加欢喜。

所忆接口道:“《飞燕外传》里记录的都是奇珍异宝,或许古人的织法比现在的好过百倍,只是秘技失传了呢!”

娇儿也不理这茬,又夸雅俗的鸾凤锦好看,蜀锦工艺繁杂,这样织金起花的鸾飞凤翥锦价值远胜黄金,便是进贡之物中也难遇到,寻常想得一匹更是难于上青天,娇儿很识货,得知这是蜀地今年新出的,猜测是兆辉送的,又拉着雅俗的衣袖细细瞧了一会儿。

众人看向俗娇的方向目不转睛,这二人总喜显摆穿戴,免不了让人暗暗嫉妒,又不敢开口得罪,现在次数一多,距离越大,众人从嫉妒转变成崇拜,今日说赏牡丹,已变成赏这二人的衣裳。

飞飞不愉她被忽视,看雅慕坐在俗娇旁显得淡雅不少,笑着说:“雅慕今天坐在雅俗和娇儿的旁边,倒很是地方。”

雅慕听懂飞飞说自己被姐姐和娇儿比了下去,正要不爽。

在坻忙道:“雅慕是故意坐在那儿的吧!被雅俗和娇儿的天蓝地绿那么一衬,真像朵花呀!”

众人一听,都夸雅慕漂亮,这三人坐在一起真好。雅慕心情又高兴不少,还对飞飞挑眉笑了笑。

舟儿想到前不久听闻仙瑶与王尚书的幺子定下婚约一事,便说:“仙瑶,我前儿听闻你大喜了。”

仙瑶被说红了脸,笑着吃茶不答话。

飞飞忙道:“我也听说了仙瑶的喜事,我还听说王尚书家的小公子王振越,唱起歌儿来可是京城有名的好嗓子。”

这话把王公子说跟戏子一样,众人纷纷注意过来。所忆觉得她今日没受重视,越兴要看别人出丑,就笑道:“我也听说过这个王公子,他文不成,武不就,就是个花花太岁,一家子兄弟属他最没用,经常被他爹打,还喜欢唱歌,走到哪儿唱到哪儿,看见什么都能唱起来,就连吃饭吃在兴头上都要腾出嘴来唱几句,满京城里说起不正经的,这王公子算第二,估计就没人敢算第一。”

周围人十分惊讶,仙瑶也被说的很气恼,所忆仗着她自己能入侯府,就这么损人于不顾。

芍贞解围道:“王公子也没那么不正经吧,我听爹爹说,王公子虽不喜四书,却酷爱学习波斯文,王尚书打算把王公子培养成翻译官,将来是有出息的。”

“肯定虎父无犬子,王家家风好,尚书与侍郎家族联姻门当户对。”在坻连忙阻止众人议论后话。

园里阵阵香风吹来,几只蝴蝶也随风飞到厅中,惹得一群女孩玩兴大起,雅慕向东道主说:“在坻姐姐,咱们今日赏花真是好时候,你这里有捕蝴蝶用的网兜么?”

在坻忙道:“都准备着呢!现在要的话,我立刻着人拿来。”说完又命丫鬟去把网兜全拿来,又问众人有没有要玩的,好几个都说要玩,最后一群千金都到花园里捕蝶玩花。

在坻知道所忆是被家人宠坏的火药性子,担心她再说什么惹人不爱听的话,让人把账记在自己头上,就在后面拉着所忆,悄悄道:“所忆,你看,雅俗戴的那朵墨焰是我培养出的新花品,等花期过了,就有种子,到时候我想送些与你种新花,担心你不喜欢,所以先悄悄问问你。”

所忆心里这才缓过来,觉得错怪在坻,忙道:“那么好看的花,我怎么会不喜欢呢,就怕你有不舍得给我。”

在坻看着所忆边走边笑道:“难得你说好看,这花色太深,我轻易都不敢送谁,又想拿出来让大家瞧瞧。说起来,去年举办牡丹会的时候,我都没有特别好的花,今年有这一盆,牡丹会又不举办了。”

皙妍凑过来道:“还牡丹会呢,去年那会是市场的商户为了哄抬价格,聚敛钱财,特意贿赂权贵让给举办的,把那些开不了几日的花吹的神乎其神,咱们不知内幕,白花许多倍的银子买了盆花去参会,更可笑的是,像保国公府、勋国公府,以及广平侯府,温靖侯府那些不知底细的人家,还白白捐了许多钱进去,最后事情被查出来,好像背后有点势力,不好翻出来,只把几家带头的花商揪出来罚了银子,联络官府的那几家掌柜还被当众打了板子呢!”

事实是官员敲诈商户,就办个会,好卖花分成,不想后来形式闹大了,市场反响强烈,把多家不知底里的权贵银子也骗了,最后被抖出来,伤了大人物体面,数名涉事官员只得赶紧命几家小商小贩出来顶锅自首,事无先例,法无明文,所以都宽仁发落。

芍贞听闻,过来和另两个一起惊讶道:“竟然还有这等事?”

皙妍:“怎么没有呀,我还能说假话不成?”

令淑又来说芍贞道:“就有那事你也不用惊讶,你那天的花又不是买的,还得了金簪和银子,怎么着你都没亏。”

“你们在说什么呢?”前面的一群走过来问。几个忙说没什么,就跟上一起去抓蝴蝶,分享些小秘密,让之前的小不快瞬间消散。

花园茂盛丰富,十来个小姑娘满园追玩蝴蝶,雅俗、娇儿、雅慕、皙妍四个拿网兜假打着玩起来,飞飞跟后走几步,觉得没意思,就另路赏花独行。

在坻看飞飞现在是越发处不惯这样不被捧的环境,这群女孩各个都是人中凤凰,其中不少更想做那凤凰中的凤凰,所以时常费心相聚,各种比较。飞飞不如俗慕娇开朗大方,也不似舟儿善应对,更不像芍皙仙那般坦然实在,她总是那样孤高无趣,目中无人,而且去年在皇园的事虽没翻出来,却足见飞飞的品性,所以在坻也很不愿意亲近她,碍于父辈交往,也不好疏远。

到后来雅慕、娇儿、皙妍各抓一只蝴蝶拿在手里戏耍,雅俗前后抓几只都放飞了,又问在坻要了剪子和一个青瓷花口双耳瓶,把花剪了许多,在亭里石桌上整理插瓶。芍贞瞧她们四人的做法,觉得暴殄天物,就一旁观花,又向在坻要了画具,准备画两个花样子。舟儿跟仙瑶一边赏花,一边说体己话,见仙瑶对婚事感到满心幸福,舟儿竟觉得有些失落,也弄不清最近在焦虑什么,邵赵两府已将诸事议定,六礼的日子也准了,明明一切都往最好的方向发展,心下却总是不安,舟儿忧心是俞家那对表姐妹贼心不死,近期总感到焦虑。女孩们赏花玩累了,都到亭子里休息说话,顺便看雅俗整理插瓶。

悠筱坐到雅俗面前,盯着雅俗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这么明艳的阳光下,居然找不见一丝丝瑕疵,皮肤又白又亮,比敷妆粉可要水润多了,满心惊叹凡人怎么会有这样好的皮肤,心里暗道:“如果我有雅俗的容貌和出身,也不愁争不过飞飞了。”

雅俗只当悠筱是在看花,并不在意,等把插瓶整理好了,几个都围过来夸好看。

雅俗把瓶花送给在坻做摆设,众人陪在坻一起回到繁祉院。在坻不忘回头招呼芍贞,芍贞画了一半,见众人换地方真不是时候,又不好单留下,只得命纤凝收起画具,跟着离开。

到了繁祉院,厨房送来几碟糖水湃过的梅子,女孩们赏花玩累了,都找地方坐下休息。屋里地方大,炕床宽,独椅凳不多,在坻看坐的不够屁股挤的,雅俗陪自己放个花,出来便没了位置,于是带尔昌尔炽去厨房瞧饭如何,众人却不介意,又说起新闻来。

说着吃着,皙妍心里开始感触,向众人诉苦:“跟你们说个不爽的事儿,过年吓我的那个疯子一直被关在兵马司牢里,五兵马司往花家递了好多趟信儿,疯子的两兄弟都不管,到现在花家也不肯出钱保人,兵马司就没放人,那疯子的娘花老太心疼疯儿子,前些日子居然跑我家府门前跪着,求我爹娘放她儿子一条生路,惹来许多街坊看热闹,可把我爹爹气的不轻。后来门房费了好大劲才把那老太赶走,可花老太转身又上街敲锣嚷嚷,说我家仗势欺人,揪住他可怜的儿子不放,欺负她一个老婆子。”

芍贞:“居然还有这么荒唐的事儿!你可知道兵马司要多少担保银花家不给?”

皙妍谈兴上来了,越发打开话匣子道:“这个我爹爹问清楚了,兵马司原要一百五十两保银,加上疯子在牢里白吃了这么久,大概要二百两吧。花家大房出不起,也不愿意出,就指望花家老二出钱。那花总兵更不是什么好人,兄弟关那么久,他老娘那么丢人的闹,他就舍不得二百两银子,死活不出面,当定缩头乌龟。”

众人听完一片哗然。

事实是花云虎巴不得老三关牢里别放,又被老娘哭的没法儿,就把事往老二头上推,又私下找上老二,说他若是把疯老三弄回来,以后就他家养着,反正大哥养这么多年,谁都对得起了。花云豹也怕老三被甩给自己,到时老娘肯定要住过来,往后跟着三兄弟家负担全落到自己身上,花这钱图什么?所以一见老娘找上门,连忙把事情推到伯爵府头上,让老娘去找伯爵一家。后来伯爵府来人问上门,花云豹各种不在家躲着,就连卫府下人放话数落也憋得住。

雅慕觉得匪夷所思,忙问:“后来呢?”

皙妍越发感慨道:“后来我也是听说的,那个花老太颠三倒四,居然打听清了我家马车的形制,跑大街上拦着我爹娘的马车磕头哭求,说我家干嘛咬住她的苦命儿不放,气的我娘亲下车当着满大街人的面,把那个老太婆臭骂一顿,骂全她家上下八辈子祖宗,吓得老太婆大气也不敢再出,乖乖把路让开。”说完颇为痛快。

几个没见识过沈夫人骂功的女孩面露狐疑,几个见识过沈夫人骂功的千金都能理解。

娇儿只道:“花老太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当街下跪都豁得出去,别说二百两,就是二千两也不能在街上跪着呀,太没尊严了!”

仙瑶笑道:“就娇儿会说,那花老太是在乎血汗,不在乎尊严,比起叫她出真金白银,膝盖往地上一碰倒更容易些。”

所忆:“她爱跪大街就让她跪着,别人又没叫她跪,这种人不用理,你若真理了,她还以为这招管用,以后动不动就使。”

仙瑶边吃边收拾,又腾出嘴不紧不慢道:“说的轻巧,自古立人先立德,叫你看着比你娘岁数都大的人向你跪着,真是个人也不会无动于衷。”

所忆听仙瑶的话刀口锋利,顿时心里憋火。

雅慕用丝帕擦擦口,看出仙瑶是个有仇必报的,就转过话题道:“这花老太怎么不去找兵马司闹,就偏偏拦着你家闹,莫不是受人指使?”

芍贞接口:“肯定是受她儿子指使!”

仙瑶忙道:“这话说到点子上,叫我看,皙妍,肯定是花家兄弟都不愿意要疯弟弟,才不肯保,但那花老太当儿子是个宝,所以四处求人,若再找上你家,直接告诉她,让花总兵去交保银领人,兵马司的人都在等着花总兵去呢!若老太不信,跟他儿子一起去瞧瞧就知道了。”

舟儿听仙瑶出这损点子就笑了,又见满屋主子独雅俗没地方坐,躲人后抱着双臂靠博古架站着,姿势跟个男子一样,都没人管她,便笑说:“半天不听雅俗说话,我还当贵人语迟呢,原来尚未入席呀!”

一时满屋人都看向雅俗。雅俗有点尴尬站不住,这时在坻带着尔昌尔炽从厨房搬来一把椅子,看雅俗站半天,忙拉让雅俗坐,雅俗又推不坐,让在坻坐,正拉扯着。

舟儿笑说:“一把椅子又不够你俩坐,不行,雅俗你来坐我腿上吧!”说着连忙招手,今日舟儿正好抢到明间上座。

在坻顾不得了,拉过雅俗抱着腰坐自己腿上,在坻亲自坐椅子上,忙好一会儿才坐齐了。

芍贞一手罩盖盅,思索了会儿问:“皙妍,你刚才说花老太上街敲锣嚷嚷,说你家仗势欺人,欺负她和她的儿子,那外头乍听此事的人是怎么传的?”

皙妍:“我这就不知道了?”

雅慕提醒:“我听你说这许多,觉得那花老太不是什么明白人,只是她满大街敲锣打鼓,嚷嚷生事,实在可恶,这不能不管,按照大明律法,骂人最少要受笞刑一十,若是花老太再敢如此,可报官拿她。”

众人顿觉雅慕不给老人留情面,但说的也没错。

议论没多久,厨房来人问哪里摆饭,在坻说摆在四季厅。雅俗率先起身,匆匆往四季厅去。

在坻跟后道:“不用这么急,那里座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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