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理还有三姨太此时压抑的小声啜泣,多半也是为了自己悬而未决的后半辈子。要是早几年出这样的事,三姨太会让吕英给她一笔钱,然后放她离开杜家。但这个年月,走到哪都在打仗,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美貌妇人又带着钱,跑到哪里都会被贼人盯上。待在杜家守寡,至少人还是安全的。

就不过,吕英当家时,她日子应该不会太糟,可一旦分了家,二姨太有儿有女自然不用操心,只有三姨太要如履薄冰地过日子。

这样一想,真心为杜守晖哭的,大概也只有二姨太了。她没有吕英和三姨太的气性,只是一个以丈夫为天的柔弱妇人,她甚至觉得吕英的做法有些狠心了。但事已至此,她人微言轻什么都做不了,也只能在今天这个日子,为丈夫痛痛地多流几滴泪。

别管真假,看着周围人都能哭出来,苏傲雪有些不敢下船了。她虽然是做影戏的人,但她只擅长写而不会演。杜守晖在她的印象里,就只是一个曾经措辞严厉地直言她不配进杜家门的凶老头,最近又知道这个凶老头好色还软骨头,没一个印象是好的。她压根不可能对这样的人有感情,甚至连基本的尊重都快做不到了,自然挤不出眼泪来。

于是,她就垂着头,像木偶那般只管跟着队伍走。

船上的友人只送了一段路,便也没有继续跟下去了。

前一晚,朱品慧把事先联络好的落脚点告诉了苏傲雪。同时也嘱咐她不用着急,先办完杜家的大事再说,反正话剧已经改编得差不多了,剩下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他们都可以帮忙的。

至于抻长脖子不愿意错过任何细节的记者们,则一路跟到了杜家置办下的小洋楼前。

为了避开日本人的耳目举家搬迁,花出去的每一笔钱都不是小数目,尤其是合股买船,还要留一部分办厂的本钱,剩下的钱就只够置办一所独栋小洋楼。比起杜家先前在上海的住所,当然是差远了。没有气派的大门,自然就不需要雇人看守。屋前没有喷泉,屋后的院子也没法让孩子继续练习网球。

苏傲雪没住过独门独户的房子,正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好奇心情。却不想,妯娌们趁吕英的房门关了,悄悄抱怨以后大家的卧室都是紧挨在一起的,实在太不方便了。

这话听在苏傲雪耳朵里,她就不由地想,难道他们以前的卧室不是紧挨着的吗?不挨着的话,那中间空着的那些屋子都是派什么用场呢,难道是每个卧房中间都有一个书房?

她只去过一套别墅,就是那年胡云九借人家的房子开了一个舞会,那时她只敢在客厅里待着,根本不敢乱走,更不会到处乱看。以她对财富的浅薄想象,压根不知道真正的豪宅是大房子里套着小房子。每一房不止有单独的书房,还有小客厅,少奶奶们有自己的衣帽间,而少爷们也可以有一间单独的屋子放台球桌。

房门一关,苏傲雪把憋了一路的问题说了出来:“你们家的亲戚应该都知情吧?”

杜景堂疲惫地往床沿上一坐,抬手搓了一把脸,这才答道:“就算不知情也能猜到,但谁又会去揭穿呢。船是我妈买的,能上船的人都得感谢她。特别是那些远亲,这次他们只能保证自己能登船,可他们也有家人朋友,在这里安顿下来之后,就该考虑怎么讨好我妈,再从她手里搞到船票。这次的事情,比起如何不露马脚,更重要的其实是如何拿捏人心。只要该闭嘴的人都闭嘴,开口的人都愿意配合,就不会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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