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回作者:秦湛(临风、水原、玺轻监修)

诗曰:

男儿胸存射雕志,莫教辜负弦上名。

伏虎何须待罗汉,拜将休得顾浮萍。

锋冷拨雾寒恶煞,翎轻掠云动仙灵。

弩飞枪舞动地处,似是景阳侠客行。

话说北宋时登州境内,原有两个奢遮的好汉,一个唤做两头蛇解珍,一个唤做双尾蝎解宝。这兄弟两个都有一身过人的武艺,猎户出身,莫论甚么虎豹狻猊,鹰隼忽律,只他二人去,必然手到拿来,以此登州向来少见猛兽。叵耐那老贼毛太公父子,因贪赖二解的大虫,生出一番事来,致使二解同孙立、孙新一众好汉都去了梁山泊落草。登州再无有手段的猎户,狼虫虎豹没了约束,依然出来伤人。

至政和六年,那东门外登云山上,不知从何处钻出一只老大的吊睛白额大虫来,盘踞山场,时常下山吃人,却无半点忌惮。官府不知拘集了多少当地猎户,委了许多的杖限文书、捕虎文状,却捉捕不得。众家猎户,被这大虫伤折了十数个,奈何不得,又吃了不少限棒。因此内外都紧,人人惧怕,只得连夜逃走,另寻别处州府谋生,也不做猎户了。官府没奈何,任那畜生伤人,不题。

且说与那登州一州之隔有个潍州,其治下昌邑县有个吕家村。这村里见有一少年,祖贯燕京人氏,姓吕,双名坤键,年方十六。为因他父亲恶了同僚,被生事削职为民,用尽盘缠,领全家来此间寻亲居住。这吕坤键自小非同他人,见他发色杂灰,虽是家贫落魄,却颇有远志,只要长成为国出力。吕父虽使不得钱财投师父教他,却幸村里原有几个曾在边庭戍守的老卒,喜坤键为人,一力指点他。所教诸般本领中,坤键惟好弓箭,使一把老卒相赠旧弓,用那树枝削成木箭,日夜习射,不上三月,已然百发百中。虽是朽弓木镞,端的似胜过强弓劲弩,那几个老卒看了,喝彩连连。

忽一日,吕坤键出猎回来,却见那伙老卒,同一个汉子在家门前绿杨树下议论纷纷。吕坤键看那人眼生,情知是外乡来的,颇为好奇,自把弓背了,拎着野味,来听他们说话。原来那汉子正是登州出逃的猎户,为是有族人在昌邑县居住,特赶来投奔。吕坤键当时听罢,心道:“是了,近日多曾闻说登州境内虎患,无人收捕得,原来官府这般无能,反连累众猎户。”又听得那汉说登州知州近日支给赏钱,专待人降伏那畜生。坤键思量道:“有了,送我那张弓的丈丈近来久病不起,又没多少钱财请良医用药。现放着这般机会,好去赚了那赏钱来与他治病。”复计议道:“自记事儿起,家中只是贫苦。我虽练就一身本事,端的好弓箭,却无人识得。若能勾到登州去降了那虎,一来试我多年武艺,到底如何,二来却好拿了那赏钱,乘此扬名,日后也好施展抱负。休犹豫了,此番若错过,他日何时再得良机?”

当下吕坤键定了主意,回家来禀过父母。吕母大惊,急道:“不知多少猎户坏在那大虫的嘴里,你有几条命,却去那里寻死?”只见吕父轻咳嗽一声,说道:“虽是你不曾拜得师,既得点拨,把弓相送,亦算得半个师父。俗语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既有此心,却遂你愿。”吕坤键闻言大喜,自把野味去换了钱,收拾衣装行李。吕母哭怪道:“不曾见父母把孩儿去送死的!”吕父笑道:“你却只是个妇人见识,吾儿本事,我自知道。此去若不能勾回来,便拿我问罪,任凭处治。”

众邻人闻知吕坤键要去登州除虎,将那赏钱来救老卒,都感他仁义,与他凑了些盘缠,备下干粮。吕坤键提一条杆棒,平日惯用的朽弓木箭,都随身携带了,头戴遮日箬笠,身穿千缝万补旧麻衣,脚上踏着八荅麻鞋,辞了父母邻人,离了潍州,径往登州而去。有诗为证:

村醪堪酬英雄汉,椿萱莫忧少年行。

李广难封哀古事,打虎且看再扬名。

一路打听过去,行了三五日,早到登州境内,吕坤键看那四周却都是山路。原来这登州境内高山却多,休说甚么登云山,便从潍州过来时,路上只见着蹲狗山、莱山、羽山。待进了城,在那十字街口,果见着一印信榜文。吕坤键也识得字,读道:“城外登云山处,有虎伤人性命。若有能降得大虫者,事毕,支给赏钱一千贯文。”遂寻人问登云山路径。路人奇道:“彼处有虎,你往那里去做甚?”吕坤键正色道:“专为除虎来。”路人端详坤键上下,忽地笑道:“黄口小儿,不知高低,学人逞舌。放着许多了得的猎户,尚收伏那畜生不得。你奶腥未退,胎发犹存,有何本事,却只好与它为食,兀自吃不勾哩!”坤键见他把自家看得轻了,不觉性起,只道:“你只管与我指路,我的生死却不干你事!”那路人只是摇首笑,与坤键指着东面。坤键头也不回,自出东门去了。

走了许多里路,前面山路崎岖,两侧都是崇山峻岭,中间一条小径,乃唤做盘蛇道。吕坤键取了箬笠,待复前行,只见一旁忽地赶过三五个人来,都骑着马。为首一个鲜衣怒马少年郎,却与吕坤键年纪相仿,相貌堂堂,披甲穿袄,手提一条铁枪。余下都是仆从打扮。

那少年将眼来看了吕坤键一遭,见他发色,暗暗惊讶,就马上唱个大喏,道:“观兄长仪表非凡,背弓在此,可是此间猎户?”吕坤键连忙答礼,道:“我非登州人氏,乃从潍州来,要捉那大虫去领赏,与村人治病。”遂通了名姓。那少年听罢,跳下马来,道:“正是无巧不成话。我乃你临州莱阳县人氏,姓张,单名一个洲字,亦为这大虫而来,好表我的本事。”二人地下坐定,互推了年纪,吕坤键长张洲一岁。张洲分付从人把些牛肉烧饼来与吕坤键吃,各自叙了许多胸中抱负。张洲道:“眼下大虫仅此一只,须是能者方得。哥哥既亦要仗它扬名,且先教兄弟看你本事如何。若差了些许,就请相让,得了那赏钱,却与你,我分毫不要。”

吕坤键毕竟也年少,起了好胜之心,自然答应。张洲因见他只有一条杆棒,也不用枪,去从人手里亦取过杆棒来。二人就在这盘蛇道上,各使门户,一来一回,拼斗起来。较了许多合棒,吕坤键见张洲虽是使棒,却当枪矛一般,只是点拦拿扎,暗道:“教他也见我的手段。”反把棒做斧钺使,一样竖劈横扫。斗了良久,不分胜负。张洲见二人一般本事,只要赢吕坤键,便卖个破绽,回身转走。坤键不知是计,提棒紧赶去。张洲看他追得近了,猛地回身一棒。坤键猝不及防,正吃搠在右肩上,撇了杆棒,向后一跌,翻倒在地,臂膀都麻了。

张洲笑道:“是我赢了。”吕坤键扒起身,皱眉道:“此是我被你暗算,算不得我输。”张洲闻言,大笑道:“哥哥此言差矣,战阵之上,只若能取胜,手段有何好坏之分?我苦练这回马枪,历经许多寒暑,双掌上都是重茧,方才有所小成。不恁地时,与你如何见高低?”吕坤键道:“你练回马枪,我亦曾苦习弓箭,家门前一株绿杨树,今下已吃我射成秃。任凭你指处,无有不中的。”张洲奇道:“果是这般利害?乞展身手,教俺一看。”

吕坤键要显手段,取下背后弓来,抬首望见远处一株大树,便道:“看我射那树左第三枝上正中的野雀,若射中其伴,亦不算我的本事。”将枝木箭搭上弦,拽满弓,觑着那野雀,恰待要射时,忽闻一声响,手中弓竟吃拽折了。原来这张弓本自已朽,不知教吕坤键拽了多少回,射了多少箭去,今日终是再用不得。坤键见状,睹物伤人,叹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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