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柒

一股仙气把这话送到了龙王耳朵里。他支撑着坐起来，眨巴眼睛，看不太清，抬手示意舞乐停下，再去看，看见了远处门内站着两个未曾见过的人影。

“哪里来的？往近前来！”

李容身领着焦如意过去。

待她们走近，龙王看清了矮的那个是凡人小娘子，高的那个也是一位仙家。

“原来是李神使，有什么吩咐，捎个口信即可，何须纡尊降贵，来此水埋土掩的地方。”

“龙王真是醉了，小仙怎敢在您面前妄称尊贵？只是有一件事，还望您慈心襄助！”

“何事？与这小娘子有关？”

“与她有关，也与千万人有关。”

李容身将湍湍徐徐收集来的证据奉上。

龙王看后，捋须道：“想不到，小小贯洞竟然能起大祸……”

“贯洞？”

“那西北海崖之下，有一洞穴，自有一股吞吐之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像是卡了骨头一样，百川汇集的速度远大于它吞水的速度。”

李容身点点头，又问：“怎么料定是因为那个洞，不能是因为冰川消融吗？”

“若是五千年前，或因为此。现如今，多冰雪，那冰川未曾如五千年前那般消融啊。”

李容身了然，请了一位老仙带路，辞了龙王，往贯洞去。

贯洞在崖壁上，顺着海崖下潜，不易错过。只见崖壁层层叠叠，累计着时间的沉淀物。历朝历代，沧海桑田。

李容身一边下坠，一边想：会有我们那个年代吗？该说是我的年代，人人皆死，唯我苟活，与谁谈起“我们”呢？不太可能，当时的巨石灭世，那大石头就从我脑袋顶略过呀。

可她却真的看到了。

不全在崖壁上，有些像是枯木上的雨后蘑菇，有些如星辰散落。当年的撞击，将那些自诩坚不可摧的楼宇道路撕碎，但李容身还认得它们。

崔如意因为害怕，一直在下潜的过程中抱着李容身的腰，她仰面看着失神的女子。

“你哭了？”

“我哭了？”

“对，你眼角有水。”

“你看错了吧，咱们本来就在海水里。”

“海水是墨蓝色的，但你的眼泪是亮晶晶的。”

“真的？”

“真的，你看，它飞向那了。”

李容身看到了两粒亮晶晶的水滴打着旋往前飞，不远处的崖壁上，隐约有一个见方的洞口。

老仙指着洞口说：“这便是贯洞，万事万物，哪怕是仙法，也会被吸进去，千万小心，吸进去可不知道要去哪里了！”

李容身侧身往崖壁上寻找可以把住的地方。在昏暗中，她在一个有金属质感的东西上看清了一行字“氧气发*机 OXP62**5”。

“这是我那个时代的氧气发电机！”

崔如意听不懂，但她从李容身兴奋的语气中感觉到这是可以依靠的东西。

“我们该怎么做？”

“我回忆一下，这玩意儿密度大，为了抗住大风大浪，造的特别沉，印字的这一面是正面偏下的位置，在它的两个侧面我记得有两个把手，用来吊装的，也特别结实。我找找……在这！”李容身拨开滑腻腻的海藻，让崔如意和老仙抓住，再用仙索把自己拴在把手上，小心翼翼地飘出去。

贯洞吸力真大，一不注意她就被拍在了洞口边，好在她及时攀住了一处梯子样的东西，才没有被吸进去。

可惜，腰间的护身符被扯走了。

但李容身来不及难过，因为她发现，自己攀住的不是阶梯，而是一具机械骨骼的骷髅！

即使在水里，她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人骨不堪海水腐蚀，这具机械骨骼是她们那个时代的产物。下颌、喉骨、胸骨、心脏、肺……都是机械造的，只有肠胃不是，那里空寥寥的。

李容身难以置信：“你是……”

焦如意看出她神情的变化，问：“你认识他？”

“对，时间太久，我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了，但这副没有胃的机械骨骼，只能是他。他是我们那个时代最后一任市长，生逢末世，是人都颓丧，宁愿醉梦贪欢，他却斗志昂扬，什么事都冲在第一线，他总觉得人不可能真的走上绝路。在恶劣的环境里待久了，内脏一个接一个坏死了，他本来家里就富足，高位之上又贪了好些，就花了大价钱，给自己不能用的脏器都用机器替代，身上缝缝补补，只有肠胃坏了就不要了，他本来就觉得吃饭耽误时间。最后，基地的供氧装置坏了，他第一时间就没了踪影，大家都疯传他舍不得权利和财富，卷钱跑路了。想不到，他直到最后一刻，都守在氧气发电机这里……”

瞧着焦如意似懂非懂的表情，李容身苦笑，抓着自己的仙索说：“我知道该怎么疏通贯洞了。”

她让老仙和焦如意松手，退至远处，然后在掌心画圈，甩出一连串炮火一样的弹丸，击中机械骸骨、氧气发电机、基地的断壁残垣，不敢有一丝犹豫，她回头向远处飞去。

焦如意先是看到一连串火点连接成巨大的火球，才听见炸雷一般的响声。火球像是追兵一样随着李容身飞来，但最终还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入了贯洞之中。火光太亮，李容身只剩一个剪影，有一些亮晶晶的水滴在火焰中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