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二）

“安娜，狩猎队今天往更东边的地方走了，森林已经完全痊愈了。”男孩浅蓝色的眼睛向她传递着喜悦。

男孩每天晚上都会和女孩分享狩猎队的事，每每说到曾经的故乡时，那条浅色的溪流总会突然地雀跃起来。他说他偶尔会跑到狩猎队之外，顺着双脚的本能往东边走，然后站在山丘上定定地眺望。死亡的森林在他的注视下慢慢站起来了，先是露出光秃秃的肚皮，再撑起翠绿的胳膊肘，在雨水的鼓励下爆发，又在暴雪的打击中颓废一个冬天，日复一日的，也许是沾染了浅蓝色的勇气和希冀，绿色的世界在今年的冰雪消融后拔地而起。在那之后只要一靠近那片新生的宇宙，安娜仿佛都能听到浅蓝色的歌声，说着她无法理解的语言，像基督徒一样庆祝圣地的诞生。

“那太好了。”

雪把一只手臂环绕在白狼的脖子上，另一只手绕过女孩的辫子，搭在安娜的肩膀上。不知道为什么安娜突然觉得脸上热烘烘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注视着她的另一双更苍老的浅蓝色的眼眸——它们躺在一张美丽的洁白面孔上，黑色的眼眶和白色的睫毛把它们和暖黄的灯光隔离开来，流露出纯粹的蓝色。

“你们要不要回去看看？”女孩往男孩身边靠了靠——五年的时间让他们终于正视对彼此不一样的感觉，雪一开始承认时有点害羞，安娜觉得有趣极了：原来这双神秘的眼睛也会悄悄战栗地抖落兴奋的心跳。安娜从未想过自己会坦然接纳这般女人的感觉，她一直以为自己属于最粗狂的牧场，也从来没有对那些厚厚的书中男人女人的命运产生过兴趣。

不过从遇到雪开始，她的生命就不断冒出无数措不及防和意料之外，所以她想这或许也是雪带给她的惊喜之一。

日月交替之间她终于能够在男孩亲吻自己的脸颊后平复心跳。她常常会问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在雪稚嫩的肩膀日渐宽阔的日子里，或许早在最早的相遇中，在寒风中飘扬的画纸上，在冬日节火辣的啤酒里，在窒息的苦难和奔波中。她会经常想起还不懂人类的男孩用安慰狼同伴的方式轻舔自己脸颊时的心动，好像正是两个人的懵懂无知让曾经的每一次拥抱都充满了回味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