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照残血,英魂奏凯歌,谁知城垣下,尸骸相枕托。

好不容易挨到天明,董昭三人再未出现,可是剩下的人已经心惊胆战了起来。

“那个董昭,玄女的师弟,居然有这般厉害……”血狐回想起昨晚那一战,声音都在颤抖。

雨落花也皱起了眉,他没想到他跟闫无春联手,居然只能跟董昭打平……而且董昭这小子,不仅武功高强,甚至还诡计多端,在这丛林里,他们好像根本不是那三人的对手。

“不要慌!我们走大路,不要休息,直达日月山就好!”闫无春说道。

“你倒是想的简单,那董昭既然盯上了我们,就算我们上大路,他就不会动手吗?此去日月山还有一天多的路,你不吃不喝不歇吗?”雨落花驳斥道。

“那就设计围攻他!”闫无春怒道。

“怎么设计?”血狐问道。

“让我想想……”闫无春思忖了起来,可是想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好法子。

由于董昭队伍里边有个本地人,对这里的地形熟悉无比,谁知道这三人白天晚上会躲在哪里,出不出来?

“那你想吧,我睡一觉先。”雨落花倒头就睡,懒得理闫无春了。

血狐低头思忖着,也没能想出好法子……

他们不知道的是,董昭几个已经跑到他们前边去了。

“昭哥,我们不跟他们周旋了吗?”林萍问道。

董昭摇头:“我们时间紧迫,昨夜一战,我发现,那几个人没那么简单。我们时间耗不起,等到了日月山再料理他们!”

慕容幽兰点头:“对,我想湟州那边应该已经打起来了,我们得赶快去日月山!到了山下,我们走密道上山,我知道密道入口。”

“好!走!”

“走!”

三人手挽手,迅速前进,根本就不理会雨落花几人了。反正那几个人现在已成惊弓之鸟,现在离去的话,他们是追不上的。

时间紧迫,一击不中就得撤退,这也是最好的选择。

这天,已经是三月初十,此刻的湟州,已经打的如火如荼了……

“你,赶紧挑上这炊饼担子,去城头送饭去!”湟州城内,一个火头兵对着一个穿圆领袍的中老年人喊道。

中老年人正是许右卿,他惊讶的指着自己:“你叫我?”

“不叫你叫谁啊?城上在打仗呢,都打了一天一夜了!现在是早上,战火稍歇,所有人都累的很,你不去谁去?”火头兵叉着腰对着许右卿怒骂了起来。

“我……没干过这活啊……”许右卿为难极了。

“快去!别让俺们的弟兄们饿着!再啰嗦半句,老子叫沈城主扒了你的皮!”火头兵的唾沫都喷到了许右卿脸上……

许右卿无奈,只得咬牙挑起那担子,可是他接过扁担,用肩膀一起,顿时痛的他眉头直皱!

“废物!吃那么胖,还要喝小米粥,恁般不顶事,真是个夯货!”火头兵又骂了一句。

许右卿强忍着肩膀上的疼痛,勉强挑起那炊饼担子,迈着摇摇晃晃的步伐,朝上城头的马道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咬牙,这鬼地方,吃不好,睡不好,连洗澡都要跟上面禀报,拉屎都要跟别人挤一起拉,他如何受得了这种环境?

可是,现在的他,举目皆是陌生人。那些江湖人物没一个正眼看他的,他又经常碰到不讲理的士兵,遇到推搡唾骂是常有的事,好在这些士兵军纪还算可以,没人把他摁地上揍……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想回京城,想自己那豪华的府邸,舒适的床榻,可口的山珍海味,还有暖被窝的香软娇躯……

他挑着炊饼担子,摇摇晃晃,吃力的从马道上走上城头,可看见眼前的情形,他顿时吓得炊饼担子都掉了下来。

在城头的一角,堆满了士兵的尸体,断手的,断脚的,断头的,都码放在那个角落。鲜血从尸体堆里溢出,已经流到了他脚下,让他心惊肉跳……

正当他吓得发抖时,脑后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是炊饼?开饭了!兄弟们,开饭了!”

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从他身旁经过,看见两筐炊饼,立马搬起一个筐就往城头冲了过去,边冲边喊。随着他这一声喊,很多待在城头休息的士兵都站起了身来,跑到那个筐前去拿炊饼。

一筐炊饼很快就分的干干净净,没拿到的士兵问道:“还有吗?”

抢筐子的那个兵朝许右卿一指,而后许多士兵就朝许右卿冲了过去,吓得许右卿连连后退。这群大头兵,他可是怕极了。

可是士兵们冲到他面前,根本就不理他,拿起另一个炊饼筐,就大口分食了起来,丝毫不在意旁边的尸山血海,仿佛那是雕塑一般,与他们毫不相干。

另一筐炊饼很快也分完了,一个士兵回头看着许右卿:“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拿,还有很多人没吃到呢!”

“哦哦……”

许右卿忙点头,随即,两个空筐朝他扔了过来,筐子边缘还带着血渍。许右卿用衣服擦了擦那血渍,又挑起担子,下了马道,继续去运第二趟了。

早饭当然不止他一个人送,城头很宽,很长,他只是负责送其中一段城头的伙食。

当他挑着筐子下马道时,身后忽然传来号角声,随后城头的士兵们立马大喊了起来:“来了!回部人又来了!快去拿武器,各就各位!”

他猛然回头,视线扫向城墙垛口,目光移到远处,他看见了城下回部人那乌泱泱的大军,以及军阵之中的各种攻城器械。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庞大的攻城军阵,他震惊的瞪大了眼。

“别愣着了!快去拿早饭,很多人还没吃饭呢!”一个士兵走过来推了他一下。

“哦,我这就去……”

许右卿连忙挑起空筐下了马道,继续运炊饼去了。

等他挑着第二担炊饼上城头时,战事已经开启了。刚上城头,一支利箭便画了个弧线,落在他脚前,登时吓得他往地上一倒,两筐炊饼往地上一翻,好些炊饼掉进了尸体旁的血水里。

他吓得心砰砰直跳,谁想到城头这么危险?他刚爬起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随后他一抬头,便看见城墙某个垛口被炸开,碎砖烂泥被炸的四散纷飞,其中一块拳头大的碎砖直接朝他飞了过来!

“啊?”他惊叫起来,双手下意识往额前一挡。

“笃!”

那块碎砖在离他头部半尺远的地方,被一只修长的手抓住了。他放下手,睁眼一看,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锥子脸的女人。

沈青。

“你上城头做什么?不怕死吗许大人?”沈青冷冷道。

“火头兵让我来送早饭……”许右卿解释道。

“都打起来了,没人顾得上吃,你把筐子放下,下去吧。”沈青带着疲惫的声线说道。

许右卿“哦”了一声,如蒙大赦,可是沈青随即道:“把掉进血水里的炊饼捡起来。”

“啊?这个还要啊?这还能吃吗?”许右卿问道。

“能。”

许右卿颤抖着伸出手,就去捡掉进血水里的炊饼,他身子朝前一倾,捡起那血水里的炊饼,一抬头,发现前边尸体堆里,一个死去士兵的眼睛正滴溜溜的望着他……

“啊!!!”

他吓得再次跌倒,差点没爬起来……

沈青见状,走过去弯下腰,伸出手从血水里捡起炊饼,然后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朝那死不瞑目的军士眼睛一抹,让那双眼睛永远闭上了。

“你连死人都怕吗?许大人,看来你在京城的日子,过得太好了啊。”沈青冷冷来了一句。

“我……”许右卿反驳不了一点。

“行了,下去吧,这城头不是你这种文人该来的地方,好好想想你该为将士们做什么吧。”沈青挥了挥手,稳稳的将两筐炊饼挑起,转身就走了。

许右卿愣住了……

“轰!”炮火再次响起,他吓得连忙跑下马道去了,他能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呢?

他现在的愿望是想回家,无比的想回家!

都怪这个该死的董昭!

沈青挑着带血的炊饼,回到她的战场,将炊饼往角落里一放。随手拿起一个,三两下塞进嘴里,一顿猛嚼,直接吞下,然后手一抹嘴角的血渍,就开始指挥战斗了。

“弩车,瞄准敌人的楼车,给我射!”

“火炮,对准他们的火炮,给我往死里轰!”

随后她一回头,朝一个传令兵喊道:“快去告诉苏骅,让他从府库里再搬两千只长箭出来!”

“是!”

“所有人,不要掉以轻心!”

沈青干净利落的指挥着,城上城下,矢石如雨,不断有人倒下,倒下的士兵尸体被抬走,后续的兵继续顶上……

对于很多士兵来说,这一次战斗,就是最后一次战斗,他们的生命,随时都可能画上句号……

而此刻的城下,护城河早已被尸体塞满,城下的尸体足足堆了五六尺高,除了尸体之外,到处都是毁坏的攻城器械残骸……

许右卿只是看到城头一角的尸体,便已吓得魂不附体,可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湟州城下,那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继续上!给我爬上去!冲车,顶上去,撞开吊桥!”城下的鹰将忽律拔大声指挥着,回部人迎着尸山血海,继续往前推进,而他们对面的那面城墙,已经被血染红……

自己人的血,守军的血,交汇在一起,绘成了这一幅人间地狱图……

战斗从三月初九起至今,已经厮杀了整整一天一夜,回部人白天是忽律拔跟野离木攻城,晚上则是骨力扎与哈恰图,两拨人轮流攻打,昼夜交替!

一场血战下来,城墙已被炸的千疮百孔,双方均伤亡惨重,可是回部人一天一夜,都没能爬上城头。城下尸骸堆积如山,护城河更是化成了血河。

昼夜攻城,根本没时间清理尸体,城上的守军也是一样,两拨人轮流守城,可是如此一来,兵力便捉襟见肘了。

上午的激战已经开始,很快,休息好了的另一拨士兵随着顾章和上了城头,来接替已经打了一天一夜的沈青。顾章和当然不是一个人指挥,他有谷明帮忙,有张虚谷护着,一众武林人士簇拥着,这让沈青放心了许多。

“青姐,你赶紧去休息吧!这儿交给我!”顾章和说道。

沈青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活着,章和,你是要当爹的人。”

“放心!”顾章和点头道。

沈青也点头,她担心的看了一眼城下的回部大军,随即转身下了马道。

城头上士兵交替,忙碌个不停,城下的士兵搬运物资,也没有一个人闲着的。从城头上撤下来的士兵,一个个扶着伤员,抬着尸体,从马道上迤逦而下,血水,顺着马道,流入了城内。

开战一天一夜,已经损失了两千多人,照这么打下去,能坚持多久呢?

沈青不由蹙起了眉,昨日一战,凶险至极,若不是董昭跟她将城池的防御加固,恐怕很难顶住回部人的进攻……那些回部人与曾经的不一样,异常凶猛,根本就不怕死,她昨天甚至看到断了手还在往上爬的回部兵……

来不及多想,沈青走下马道,回到帅府,就开始提笔写信。

信是给兰州的顾章平的,湟州需要增援,而顾章平守卫的兰州,应该可以调一半人马出来。

写完信,她将信交给信使,叮嘱道:“务必交到顾将军手里!让他最少发六千援军过来!”

“是!”

信使拿起信,就快步跑了出去。

沈青叹了口气,卸下盔甲,走到温挚的床榻前,看着脸色煞白,嘴唇泛黑,仍然昏迷的温挚,眼角不由泛泪。他的解药,还要多久才能拿得到呢?

不要死啊,温挚……

许是闻到了沈青的气味,温挚忽然睁开了眼,嘴唇动了动:“青儿,是你吗?”

“是我!”

沈青连忙坐在了榻前,一把握住了温挚探出来的手。

感受到沈青手上传来的暖意,温挚满足的笑了笑,可随即泪水从眼眶里流出,继续蠕动嘴唇:“青儿,我武功废了,以后恐怕保护不了你了……”

沈青也泪流满面,可她却道:“没关系,我保护你就是了。”

“我真没用……真没用啊!”温挚放声大哭了起来。

沈青伸手抹去他的泪水:“不要这么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武功没了可以再练,以后我陪着你,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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