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我看近日这阵势,你也不是做不出来。谁是你岳父大人,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把女儿许配给你,这些年外室七八个都不止了吧?眼瞧着你从个好端端的进士,堪堪变成个斯文败类。
可怜我女儿早逝,你们阖府上下便是这么一起这么欺负我唯一的外孙女?况且莘儿都这么大了,你还让下人行家法?她不要面子的吗!她以后在府里怎么做主子?啊?你还配为人父亲的吗?!”
云老太爷身体健朗,状如狮吼。
林舟望插不进去话,拿袖子擦了擦汗,抖了一抖。
云家这群都是武将出身,他们要想护犊子,有理无理,皆比他这种文臣声高。
宁国公云淳忠在旁默了半天,这时也沉着脸加入对话:“今日来报信的那个女孩十分义气,说是莘儿同窗。
我问她莘儿最近在林府可好,她道莘儿上个月游水差点就溺毙了!我听了简直骇然。
听闻这府里,当时有人明明也在水塘里,就是干看着也不救,是也不是?”
一看这云家人今日是吃了炮仗一样,林朱氏不自知地也把头低了下去,暗暗往林舟望身后躲了一躲。
林大人的气焰顿时又矮了一截:“……这是一场误会,啊,就当是我府上看护不周的不是了。不过这丫头她不是没有溺亡吗,谁学游水能免得了呛几口呢?这不还生龙活虎的么,是不是?”
那边林莘站都快站不直了。
宁国公气笑:“生龙活虎?”
林大人赔着笑:“我看这家法么,今日不行,便不行了。您二位别动怒,为这顽劣的丫头动怒,不值当的。二位既来了,便好好在府里歇几天,玩几天。”
云老太爷啐了他一脸:“什么叫今日便不行了?你当还有来日呢?”
“老夫我还就把话撂这儿了!今儿我就把莘儿带回宁国公府去了,往后莘儿就是老夫的嫡亲孙女!
老夫倒要看看,往后哪个还敢欺负她!你们这群狗东西!”
“择日就过继!以后莘儿改姓云!!
我跟你之间,从此也不再是翁婿!!”
云老太爷怒极,此时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林莘心下不由得激起巨浪,什么,她以后当真会被记到舅父舅母、宁国公夫妇名下吗?
对不住,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惨白着小脸,却一点都没有推脱和留恋。
她的襦裙上有血迹,她虚弱却坚定地说道:“阿翁,我要带青葵一起走。我们先回去西院里换身衣服。”
云老太爷慈爱又心疼地点点头。
青葵扶着林莘回小院收拾,小心翼翼地上了药,换了身裙子。
林莘吩咐青葵:“除了我阿翁、舅舅、舅母赠我的东西,旁的什么也不必带走。”
话一出口,林莘突然想起了什么,吩咐青葵磨墨。
这时她刚受完刑坐不住,便站着挽起袖口,提笔在纸笺上写了一行字:
“齐洺:我去宁国公府了。天高水长,愿君珍重。”
不过她这时候才发觉,目之所及,连砚都是她去女师学堂后齐洺命人送来的思州砚,笔也是他送的象牙狼毫笔。
这些物件里不仅有齐洺的善意,也有她自己成长的痕迹。
林莘写完,感到了几分词不达意。就这么一行字把人打发了,不知齐洺看了作何感想。
她默然点了灯,把刚写的纸笺烧成了灰烬。
林莘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像即将被切断的藕节,七窍里还牵连着恋旧的丝。虽然这种舍不得的情绪,大概无关林府,而只关乎隔壁。
以后去了另一个岛,未见得和齐洺与戚先生还会有交集了。
听说朋友、师长,大多是阶段性在人生中出现的,来来去去。这两地山高水远,人长大了,或许是时候,该告别了。
可是,她此时虚弱不堪,鼻血都还未完全止住。方才还一边写字,一边拿帕巾擦拭鼻血。以这番狼狈形容见面,一身心酸地辞别,却也不是她所愿见。
犹豫再三,她还是起了身。
既然决定了,就走罢。
林莘吩咐青葵,把齐洺所赠之物,隔墙悉数还给他们。
想必他见到了退回的物件,就懂了。
林莘随宁国公府一行人离开林府前,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大门后的林舟望。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可以说这一幕真的令她惊奇
——这一刻林大人的眼眶,竟然红了一圈。见林莘看他,他就背过了身去。
但他没有阻拦云家人带走林莘,也没有追出去。
一步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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