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行辅笑着说到:“只等义父母亲与我相说了,我想了一路,便取字“明彰”,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

“小家伙,慢慢长大。”

他逗着襁褓里的孩子,满眼笑意。

章贺明对北凉道有很多的疑问,最早是在江南的时候,书院士子谈及北凉便噤若寒蝉,街口姥爷们口中的北凉铁骑个个身负黑甲、面若罗刹,所到之处便是血流成河、人间惨狱。还有评书里的凉王骑一高头大马,负剑短柄重身,名曰龙源,位列天下剑榜第七。

待到放榜登科,春风得意长安时,北凉道成了官老爷们口中“只听凉王令,不识天子剑”的蛮夷之地。

北凉果真如此?

章贺明不过在甘州做了半年督军,便就有了异议。

自从进入凉州城后,跟随的甲士们便悉数离去。北凉城中因为“军马禁行令”颁布,并不如长安、杭越这些大城市那样,有世家子弟或官马府兵肆意横行。章贺明把头探出车帘,大雪已停、积雪末消,道路上还有大批扫雪撒盐的官吏商贩。阳光正好,照在堆着雪的屋檐上,反射出七彩的光来。

驶入市中,马车将赶路的稚童妇人远远甩开,或是因为初晴的阳光,或是因为入市赶集能买上一支胭脂或是糖葫芦,每个人的脸上都扬着藏不住的笑容。

前些日因雪而歇的酒楼茶馆、小摊走贩们也都在这个难得的晴天活了过来,街上不绝的叫卖声混杂着酒香肉味,怎不让人快活。

马夫打开车门,章贺明出帘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在阳光下闪耀着的刻有“福满楼”三字的招牌。这三字气势雄浑、笔法刚健,乃是颜卿醉酒起兴而作。二人步入前堂,这里是脚夫走客们歇息的场所,他们酷爱一种名为“烧刀子”的烈酒,它起于辽东,经草原传入,价格低廉却酒性浓烈,往往在隆冬腊月销路最佳,来往的走卒樵夫们只要喝上一碗,保管身上暖烘烘的,精神气儿也都回来了。

福满楼一楼装潢并没有太多新奇之处,但一经楼梯拐角便是另一番天地。雕有孤叟雪日江钓图的红木屏峰居正中,漫天雪白、千山孤舟,观者恍然间便顿有遗世独立之感。各个茶座间各有围栏,雕有“陡石悬崖,狂风青竹”、“玉门关外,黄沙金甲”……若是一一点评,无不是上等雕漆。

章贺明并非井底之蛙,此虽惊艳,但江南、长安繁华之所更有甚者。侍者上前招待,马夫言谨示意他只管上最好最华丽的菜品,章贺明不然,他叫住小厮,询问了一番店内特色,又问有没有菜单名目,哪知道这福满楼的主人竟请了江南画家吴有道先生为期菜品一一作画。章贺明酷爱画作,又最崇吴先生笔下鸟兽人物之传神,拿过菜谱便细细端详起来。

“章督军,你若是喜欢这些,怕也不能像在长安一样。”马夫开玩笑道。

章贺明挥挥手,脸漏难色道:“去去去,言先生又拿我逗乐。”他招招手叫来小厮,问道:“这翡翠龙眼是何物?”

小厮答:“青菜取菜叶,焯水慢煮,加之龙眼。”

章贺明点点头,又问道:“这龙游碎玉池?”

小厮答:“便是白萝卜汤炖肉。”

章贺明又一连问了“游龙出水”、“老叟嬉童”、“冰火同天”等好几道菜品,小厮也一一答上,最后两手一拍要了一斤牛肉、一盘“小白玉”(花生)和一壶下等茶叶。

言谨开趣道这一餐下来还没有二楼雅座花的钱的多,便就又要了两份胡列补达,章贺明一面问着胡列补达是什么,另一面闻言起身,拉着言谨便往下走。

言谨也就随着他下了楼,解释到北凉三州中有三分之一的居民有着草原血统,胡列补达在是草原语中的炒米,很受到迁移居民的喜爱,也算是凉州的一道特色菜。

茶足饭饱,章贺明便谈及凉州城内肉贱菜贵之情,一斤牛肉要不了三个置币,而一份水煮青菜居然高达十二置币。

“江南道官员在尝试新的种植技术,倘若能够实施,一年产量便能翻上一倍。”

“翻的再多,余粮也是运到朝廷,再有就是淮南、河南,何时轮到过北凉。”

章贺明一时语塞,饮尽杯中茶水便自掏腰包付了餐钱。

“督军做什么,小将军过问下来责罚的可是我。”言谨道。

“这点菜钱,朝廷的俸禄还是够付的,边境多事,甘州景城城墙尚在翻新,这些钱都得从小将军那出,章某能省便省些。”

言谨闻言只是为他续上了一杯水,二人相顾无言,不知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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