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她是伯爵夫人陪嫁,这些年来,因着伯爵夫人高兴,要将家族中女孩子全部接到身边教养,可以说所有姊妹皆是她一手养大,每一位小姐都曾依偎在她宽阔柔软的怀抱中,她粗糙宽厚的双手也曾为大姐姐绾起头发、抚平衣褶,甚至于在出嫁时,也是安妈妈将她梳妆打扮,笑得皱起一张老脸,牵着手,将她送出卧房。
所有姑娘都如同她的女儿一般,如今大姐姐这般不幸,她又怎么能够好过呢?
侍女们伺候玛丽与爱丽丝梳洗毕,安娜与安妈妈为两人简单讲头发梳起,穿上日常裙装,就领着两人往宴会厅走。
玛丽拽住安娜,央求她说:“好姐姐,且等一等,让我簪一朵黑花吧。”
安娜听闻,心如刀割,但还是说:“大小姐与您平辈,又是未曾生育过的女性,怎么能让你为她簪黑花呢?穿身素一点的衣服,也就罢了。”
玛丽心知她说得有理,只是不能接受,还是安妈妈为她拿来两条黑底花手帕,让她系在手腕上,又说:“大小姐是受天父蒙恩,这才早早去天堂享福了,你也不要太伤心,仔细自己身体。若要怀念,这般便好。簪花到底太隆重,夫人与老爷身体都还康健。”
见安妈妈也是这般说话,玛丽也不能多说些什么,只是安静依言动作,爱丽丝也接过一条黑灰帕子,别在胸衣上。
两人来到宴会厅,只见姊妹们都安静按次序坐着,桌上摆满菜肴,大多都是各种面包、汤羹,见人来齐,便在安妈妈协助下,众人一同诵经、做餐前祷告,待礼毕,才又各自坐好,令侍女们解开盖子,开始布菜。
玛丽从来不爱祷告这类事情,被迫要跪着祷告时,大多也是在走神,想些有的没的,只有这次,她第一次诚心向神明祈祷,祈求真能如母亲和安妈妈所言,大姐姐是被上帝接去天堂享福了,而不是什么藏在她心底,暗暗发酵的阴私缘由。
众人开始吃饭,厅堂内落针可闻,玛丽总是吃不惯西式早餐,如今更没心情吃饭,略喝两口汤便坐直身体,用汤匙摆弄起盘中奶油。
伯爵夫人见状,轻轻说:“玛丽安娜,坐直,吃饱了就不要糟蹋食物。”
她依言行动,眼睛酸疼不已,却仍旧大睁着,在眼眶中打转,看视起桌上众人:姊妹们想来也都没有睡好,各个憔悴,小些的妹妹们反倒好些,姐姐们却都两眼红肿,嘴唇乌紫,鼻尖也皴皮,香粉也不能遮住。
寂然饭毕,侍女们鱼贯而入,分列两行,收拾起餐桌来。
在伯爵夫人示意下,姊妹们皆起身,跟随伯爵夫人来到厅堂中安置,昨日那位公爵夫人并不在这里,反倒是一位年轻未出阁打扮的小女孩站在这里,虽然看着脊背挺直舒展,玛丽却无端端能感觉到她十分紧张。
只见这位小姑娘对伯爵夫人行礼后,又对玛丽等人行礼,伯爵夫人微微点头,用扇语请她坐下,玛丽等姊妹连忙还礼。
行礼间便有侍女们搬来沙发桌椅脚凳等,令众人按次序坐好安置,不知为何,这次伯爵夫人并没有让玛丽坐在妹妹们中间,反而是令她做到自己所在那架沙发上,两人分坐两边,背都挺得笔直,绷着脸。
那位小姑娘等众人都整理完裙子坐好后,才开口慢慢说:“夫人请见,我是法尔肯斯坦公爵二女,我的母亲因伤心过度,今日不能起身,一切事宜,由我代为照料。”
玛丽抬眼看去,这位姑娘也是脸色苍白、双眼围着一圈儿红线,眼底尽是红血丝,薄薄嘴唇紧抿着,指尖发白,身体略微僵硬。
伯爵夫人缓缓说:“可需要我们请医生去诊治一番?”
这位姑娘点点头,勉强笑说:“这当真是好,母亲这段时间身体一直不好,大姐姐也出事了,她更不能休息,每日从早忙到晚,还日日哭泣,奔波劳累,将大姐姐亲自送回来。”
听了这话,众人皆是低头叹息,几个姊妹更是又开始默默掉眼泪,玛丽见状,不由抬头看看伯爵夫人,见她侧向自己,微微点头,才开口说:“法尔肯斯坦小姐,我感到很抱歉。”
对面那个小姑娘摇摇头,嘴唇蠕动一会儿,才勉强开口说:“想来我们彼此都关心丧仪事情,只是母亲实在支撑不住,恐怕需要在贵宝地略微修养一段时间。”
玛丽再次看向伯爵夫人,见她只是淡淡看自己一眼,才又转回脑袋,看着小姑娘鼻尖,诚恳说道:“既然如此,彼此坦诚也好。大姐姐毕竟也算公爵半女,总要走得体面些。”
这位姑娘闭闭眼睛,脱力一般,强撑住仪态,声音不断颤抖,只是说:“我们这边,也有难处。”
伯爵夫人闻言,垂下眼睛,竖起合拢的扇子示意玛丽安静,又展开扇子轻轻挥舞,令侍女们端上茶水点心,姑娘心中焦急,未解其意,只能按照姊妹们动作,依样画葫芦,吃过香茶点心,又用香水漱漱口。
玛丽借着喝茶动作抬眼看看,见周围姊妹和对面那位姑娘面色都好了些,心中才略微安心,却听得伯爵夫人说:“难为你年纪轻轻,还要操劳这事。只是死人了毕竟忌讳,你又太小,没有结婚也没有生育,还是回避为妙,这些事情,我会和她的父母一同操持,若有什么不妥,还望公爵夫人帮补一二。”
姑娘闻言,也只能轻轻点头,伯爵夫人于是让姊妹们按次序与她见礼,最后又说:“我们家这些姑娘们虽说粗疏些,但毕竟与你年龄相仿,想来也能与你玩到一块去,这段时日你们就一同生活吧,恐怕生活上有些不便,也请你多担待。”
姑娘连声说不敢,又彼此再次行礼厮见,伯爵夫人这才挥扇叫来安妈妈,请她带着姑娘们离开,自己也起身,应当是要去找她父亲商量事宜。
这厢姊妹们正在后院一个庭院中坐下,相互寒暄,安妈妈等侍女们也都围立在庭院周边,拉起厚厚帘子,不留下任何可供窥探的空隙。
姊妹们团团围坐,路上说话功夫,在玛丽调和下,姑娘已然与她们熟惯,更是将自己名字告诉她们。
玛丽拈起一朵落花,歪过脑袋问那姑娘:“夏洛特,乌尔苏拉姐姐向来身体强健、性格开朗,怎么会就突然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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