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笠少年觉得这一次可能是真的该结束了,看来逞英雄这种事情真的要少做,拔刀相助是需要量力而行的。

“表哥!”锦衣少年使出全身余力挥出一剑,剑气把缠住他的士兵击退几丈,随即奔向那正往下坠的身影,伸出手稳稳将其接住,他用自己的身体阻隔那把空中刺来的大刀,他下定了决心要用后背受下这一刀。

不料预想的疼痛感没有到来,一柄利刃凌空击断那刺向少年的大刀,刀尖砸入泥土,地面陷下一个深坑,是一柄长约七尺的斩马刀,挺拔而立,威风凛凛。

长刀插入地面时卷起一阵刀风,让那些士兵不得不纷纷举刀挡在身前,脚下使劲踩着地面,鞋履深陷泥土之中,这才勉强站稳身体。

待稳住身形,众人才回过神来看那长刀的主人。

只见身着黑甲的人策马而来,展臂间就收回了长刀,勒住缰绳,马儿抬蹄长鸣,挡在两个少年前面。

随后一队持剑的黑甲骑兵也跟了上来,把那些握刀的士兵团团围住。

那领头的握刀士兵见着黑甲人和围上来的黑甲骑兵后面露疑色,“纪少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甲人没有理会那士兵的问话,侧头看那倒在地上的两个少年,“如何?可还撑得住?”

斗笠少年似乎已经没有意识,撑着疲惫的眼皮瞄了一眼骑在马上的人,马与人都是重影,实在是看不清楚,缓缓闭上眼,晕死过去。

人一旦没了意识,卸了浑身力气后整个人都会软下来,锦衣少年加大手上力量扶住倒塌的人,对骑在马上的人说:“我还可以,只是四表哥他……”少年哽咽,低头看向怀里晕厥的人。

骑马的黑甲人顺着目光瞧那晕过去的人,脸色惨白,嘴角还有晕开的血迹,少年这副惨状看得黑甲人既惊讶又痛心,顿时横眉怒目,挥展手中长刀,反手一击,刀刃瞬间刺穿那领头士兵的身体。

“本帅的意思,你们都得把命留下!”

一众骑兵持剑围剿,被逼得无处可逃的金甲士兵怒声呵斥。“纪少将军,你这是抗旨!陛下定不饶你……”话还未说完,长刀便刺入他的心口。

黑甲人抽回斩马刀,刀刃上的血滴落在地面,浸入泥土之中。

持剑的骑兵同样手疾眼快,招招毙命,不过瞬息之间,握刀的金甲士兵便倒了一地。

黑甲人侧身下马,从锦衣少年手中扶起晕死过去的斗笠少年,低声喃语,“阿曜,你为何会在北幽?”

黑甲人正是临安城东纪侯府三公子纪泽,表字浩之,萧山军的少将军,此程奉旨协助洛京王军缉拿北幽王余党,而北幽王的罪名是勾结北夷走私黄金,通敌叛国,可这北幽王是皇帝亲弟,通敌叛国的罪名也就成了谋反之罪。九州内的世家都知道东纪侯府夫人是皇帝与北幽王的亲妹妹欣荣公主姒文瑾,皇帝下旨让纪浩之前往北幽缉拿亲舅舅,无非是对东纪侯府以及所有贵戚世家的一次警告,如若不想成为下一个北幽王府,就应当时刻谨记,皇权之威,不可逾越。

可是有些情谊是权力的刀刃无法斩断的,高位者可以漠视低位者的血泪,但无法泯灭他们向生的意志。

东纪侯府断然不信北幽王是通敌叛国的逆臣,世子纪伯涵的情报消息比圣旨快上一步到达临安,这看似是给了他们救人的时机,但从临安一路北上到达北幽的路程要比洛京远上好几日,待他们赶到北幽时,洛京王军已经进城,侯府两位公子最终也未能救下北幽王,只得尽力保全王府妇孺。因为此行所谓之事实在凶险,他们并未告知家中幼弟,也就是侯府小公子纪曜,可纪浩之此刻却在北幽见到了纪曜,还是这般身受重伤的模样,疑惑与担忧充斥着他的神经,可能解释这所有疑问的人已经彻底昏死过去。

在山顶的雾气之上,青鸟绕着霞云缓缓的盘旋,偶尔几声鸣叫响彻长空,白榆踏着步子缓慢地走在山腰处的梅林树下,他粗壮的头角剐蹭着树枝,弄得一地绯红的花瓣,几只翠鸟似的小鸟在他的头角与树枝间飞来飞去,叽叽喳喳的闹着。

“我这是……回来了?”白榆摇摇头,小鸟被惊得四散而去,落在开满花的榆梅树杈上。

此时的白榆是灵兽模样,似鹿的头角完整的长在他的头上,轩昂魁伟的身姿立在无边无尽的梅林里,如云中神,雾中仙。

白榆继续在梅林中漫步走着,倏地云雾浓厚起来,头顶小鸟的喧闹声也逐渐模糊,顷刻间便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听不到周遭的声音。

试探性地往前踏出步子,白榆一脚之下,周围的环境就变了个样,似是置身混沌之中,身边闪烁着盈盈星光,一望无垠皆是浩瀚星辰,白榆意识到他并不是回到了神山,而是陷入了幻境。

“有人吗?”

白榆轻声询问,却只得一阵他自己的回声飘荡在浩浩星辰之间。

白榆左右环顾一番,加快脚下步伐,慢慢跑了起来,落脚之处溅起点点光亮,无数星辰落于他身后。

前方出现一团白光,越来越近,白榆朝着光团一跃而入。

耀眼的白光之外,是一片开满菊花的山林,远远望去有一栋小屋隐在花海里,白榆穿过花海,来到屋前,院门敞开着,白榆直接走了进去,院里同样种满了菊花,屋主人似乎特别钟情金色的菊花,院中开满了各式各样的金色大菊,有似绣球一般圆润饱满,也有似珠帘一样花细如丝,娇柔舞魅,白榆凑近一朵菊花嗅了嗅,浓郁的香气直冲脑门,刺激得他打了个喷嚏。

院中的人正在给花圃浇水,听到声响猛地回头,看见一只比马还高大的鹿站在院里,顿时被惊得愣在原地,一时不知是惊奇多一些,还是害怕多一些。

白榆也看向那院中人,青衣薄衫,袖袍和衣角被微风轻轻吹拂,洒在花枝上。

“是你!小灵兽!”不待白榆反应,那院中人先认出了他。

白榆不自觉地走向那院中人,距离几步之遥时停下来,垂下头来嗅了嗅他的气味,入鼻的却是浓郁的血腥气,白榆一惊,瞳孔瞬间扩大,只看见原本飘逸的青衫慢慢便被血迹染红,青衫人也垂眸看了一眼他自己的衣衫,似是恍然大悟,随即苦笑一声。

“原来如此。”

青衫人的装束开始变化,就这样在白榆面前变成了斗笠少年的模样。

斗笠少年朝白榆笑了笑,“小灵兽,以后你就替我活吧,要活得肆意洒脱些。”

话音刚落,斗笠少年便随风消散,化为一片片金色的花瓣,就像他的菊花一样,飘向空中。

白榆急忙上前,只是闯入一团花簇,他留不住风,也留不住离开的人。

床榻上的人动了动睫毛,倏地睁眼。

醒来的人缓缓坐起身来,脑袋有些昏沉,抬手揉了揉额头两侧的太阳穴,让自己神色稍微清明一点,而后拨开垂落的纱幔下了床。

这是一间极其宽敞的房屋,墙角摆放着一些盆景,吊兰、文竹等等好几株常见的花卉,屏风旁的方几上还摆着玉石珐琅松鹤盆与一小株精致的雀舌古黄杨,在常人眼里这些都是珍贵的盆景花卉,但在白榆看来,这就是山上常见的小树小草。

白榆光着脚在屋里转了一圈,来到门前,砰的一声打开房门,阳光洒进来,照在脸上、身上,很温暖。

院里的侍女与侍卫听到声响纷纷看向白榆,先是惊讶,再是激动,正在打理花草的侍女丢了手中的剪刀,大声的对一旁的侍卫喊道,“快去禀报侯爷与夫人,小公子醒啦!”

约莫半刻钟后,白榆就被一群人围堵在软榻前,两侧方椅上坐满了人,他看着一屋子的人,一个也认不得,眼中透着疑惑与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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