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了那么久,一动不动,只给进门的人留下一道憔悴瘦削的背影。
灵堂没有其他活人,因为山庄里本就没多少人。华辰为了防止事端,封锁了消息,还传讯给先前回去探亲的门人,让他们这几日不用回来了。
而且这里也是个躺着晦气人的晦气地方。肖二少死了,也就没有被巴结的价值了。他为人讨厌,大家也没人想跟他的死扯上关系,所以都选择了敬而远之。李九源?他本来也有几个朋友,不过谁愿意为了他一个乡下小子冒得罪肖家的风险呢?
也是因此,华月夏才选择独自跪在这里。快乐可以越分越多,痛苦却是让越多人知晓越深切的。假如进门的人看到他的背影,很难不觉得凄然。他觉得没必要让别人替他分担这份悲痛,尤其是他在乎的人。
但这不意味在乎他的人不会找来。
虚掩着的大门被很轻地推开了。这是一扇古旧又沉重的木门,即使被保养得再好,推门的力度再轻,也很难不发出声响。
虽然伤势初愈、精神不振,但在这死寂的大堂里,无论什么声音都是吵闹的,他怎会听不到?他只是跟没听到一样,继续跪着,一动也不愿动。
他躲着是不愿让人看到自己这幅惨相,但既已被人找到,他也懒得再强颜欢笑地表演了。何况他很清楚此刻来的人是谁。在那个人面前他若想掩饰心情,只是徒劳。
这种情况,只有两个人会来看他。其中一个是他的“好父亲”,但华辰现在恐怕“忙得很”。那就是另一个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凤灌了进来。大概是怕秋风吹冷了虚弱的他,门又被关上了。华月夏感受到轻微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
他仍只是跟他那躺着的挚友一样,一动不动。他太累了。
那人站在他身后,久久无言。她也知道他心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沉默中,她蹲下,从背后抱住了他。她的双臂围住了他的肩,就像那一夜给他披上御寒的外衣。
华月夏不能不开口了。他哑着嗓子,道:“阿星,让我自己待着吧。”
安星看着他头上的几缕银白,用决绝而近乎蛮横的态度回答:“不!”随后语气又软了些:“让我看着你,别再撇下我了……别跪了好不好,你没有错。”
华月夏确是没有错,但他能惩罚的只剩下了自己。他垂下头,说:“若是我早些去找他,就不会……如果我当时再快一点,就一点……我甚至,没能亲手为他报仇!……唉!”要说前两个,他毕竟不是先知,做不到虽可惜,却实在没必要自责。但最后一个他很清楚,完全是他自己的错。他错得幼稚,错得可笑。
安星静静听着,轻抚他的头。听到后面她不禁疑惑了,问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肖二……肖豨肸,不是你和九源杀的?”
“对……实话实说吧,我不仅没杀他,还差点……被他杀了。”他那通红而干涸的眼角现在更红,但他没流一滴泪,因为他的泪那晚在九源面前已流尽。
安星抱紧了他,没立刻说什么。等他急促的呼吸缓下来些,她才发问:“你有跟别人说过这些吗?”她按捺住好奇心,不去问具体情形,唯恐刺激了他。
“有的……我跟他…老爸…说过了。他好像,没很意外。”
“这样吗……”她咬唇,看上去犹豫不决。她很清楚调查的一切进展,因为她不仅每天缠着华辰问,甚至还混进宗门执法司偷翻卷宗。虽然她所知道的并不比华月夏这个当事人多,但调查进度如何本身就是一种情报,让当事人知道这些对他是有利的。她在犹豫是否要将这些告诉他。
除了华辰,他就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家人。他们之间不必有什么秘密。她只是担心说了会让他徒增忧虑。
她问道:“要我给你打听一下情况吗?”
思索了一会,华月夏叹口气,摇头道:“算了。我知道有什么用呢?我相信宗门…就像九源他一样相信。他们一定能查明真相的,至少,给九源留个好名声。”
“嗯,一定能的。”安星对他笑了笑,接着又说,“记得少叹气。只有坏人才乐意看你难过。你只管好好休息,调养好身子。”
沉默了一会,华月夏点点头,说:“好。”
“那,回去吧?”
华月夏想了想,说:“走吧。”他站起来,许是跪得太久了,而且身体欠佳,他的腿有些发晃。安星轻轻地扶着他。
凤似乎的确很大,本已被关上的门又被吹出一条缝。华月夏盯着门缝,似乎又开始沉思。安星知道他没什么心情说话,也就不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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