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是真的完全对生死、情感或旧识毫不在意,好像只是披着人类外皮的另一种生物。

“不用了。”

他换上了新鞋,不知道是谁帮他买的,但意外的合脚。

“我先去见他,你先待在这儿,麻烦了。”

戈恩斯拉开了门。

外面是一条通向右边的昏黄走道,左边响着空调外机的嘈杂动静,他们是最后一个房间,一旁是贴着蓝色壁纸的墙和闭阖起来的窗子,从风水学上说这种屋子是很不吉利的,它处于阴气汇聚的地方,而事实是这种地方一旦发生火灾,处于最里面屋子的人很难能跑出来。

他透过玻璃上的倒影看到了自己,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头发倒是白了不少,领口的扣子没扣严实,暴露出那片漆黑的鳞斑。

戈恩斯连忙紧了紧领口,转身走到隔壁,深呼吸,在门上敲了三下。

门被打开后,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飘了出来。

“夏……”

还不待戈恩斯说什么,一只手就将他拉了进去,并甩上房门。

那股血腥味变得更为浓郁了。

“喲,恢复的不错嘛。”

面色苍白的夏晚生在他身上推了一把,借着这股力道顺势靠在墙上,反手将散落的发丝抓到脑后,从嘴里取下叼着的发绳将头发挽了起来。

“你的事情已经给你办妥了,算你好运,老茨体内的的确是一部分遗骸,杀死里面的杂质后,大小刚好能清洗掉你侄女身上的噩兆,应该半年左右就能痊愈了。”

夏晚生扶墙向屋内走去,戈恩斯什么也没说,紧随其后。

“但你最好去想想说辞,怎么和人解释她的噩兆就那么消失了……或者将她送出去,送给更有钱、更有爱心、也远离纷争的人家。”

夏晚生走到床边,摸起一块带血的包裹抛给了戈恩斯。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随时可以回去证实。”

“不用,我相信你,谢谢。”

戈恩斯没有回答夏晚生的前一句话,他差不多也习惯这种偶尔无视对方的交谈方式了。

紧跟着,戈恩斯注意到了夏晚生的异样。

“你受伤了?”

“算是吧,目前有嫌疑的凶手是那块长了毛的鹅肉和味道有些怪的番茄沙司,我要是因为食物中毒死了肯定不会放过那家餐馆的。”

夏晚生仰头倒在床上,毫不在乎地哈哈大笑,但这动作牵扯到了他的伤口,于是夏晚生又捂着小腹小口小口的喘着气。

“把那东西打开,戈恩斯先生,看看它。”

“……”

戈恩斯掂了掂手里的包裹,像是一根法棍,但重量意外地沉,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了,布块都被它黏合在了一起,打开包裹的时候有些像是在撕结痂的血疤。

解开后,一根已经完全损坏的金属机械出现在戈恩斯眼前。

那是一支按照人类标准打造出来的手,只是被放大了将近三四倍,它拥有小臂、腕口、手掌和五指的部分,内部是粒子线和凝固的液态电子回路。

各部件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几乎看不到零件与零件之间的缝隙,恍若天成。

银灰色的外皮上斑布着血渍,断口整齐无比。

“这是什么?”

“德雷克·艾斯桑塔尔夫的手臂。”

“你遇到他了?”戈恩斯眼神一凝。

“算是吧。”夏晚生点点头,“毕竟回一趟阳莱区也挺不容易的,所以顺道就想过去看看,虽说是和他以伤换伤了,但那家伙的身体本就不是自己的,和一个接受了义体改造的人换伤终究还是我亏一些……妈的,简直就是亏大发了!”

他撩起衣服,将小腹上的伤口展示给戈恩斯看,那里已经被绷带包扎起来了,但仍旧能看到其上浸出来一大片暗色的血,暗银色的液态物渗透了进去,就像是一层被粉刷上去的油漆。

“我斩了他一条手、一条腿、半颗心脏,但同样的,他挖开了我的腹部,像鬣狗那样,还好我没用屁股对着他。”

夏晚生比了一个双手划水的动作,绘声绘色地说。

“所以现在就这样咯,水银让我的伤口短时间内没办法愈合,我只能像以前欧洲贵族小姐们紧裹腰一样把肚子勒起来,好消息是我没什么赘肉……不过我刚才躺下来的时候好像感觉我的肠子歪了,算了,反正掉不出来,无所谓。”

“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戈恩斯问。

他不相信夏晚生会平白无故去找一位监管局进行生死决斗。

“以我们各自的立场来说,完全可以剩下打好关系这一步骤了,夏晚生,我知道你没有表面上的那么随意,如果你是想借由与德雷克的冲突达成什么目的,不妨直说,我反而比较喜欢这样的交易。”

“交易……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戈恩斯先生?”

夏晚生躺在床上,斜过视线瞥着他,一瞬间戈恩斯感觉心里咯噔一紧。

“我要做什么全凭我自己开心,给你带个‘礼物’回来也只是顺手的事儿,别那么紧张,恶魔也是可以休假的,我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交易,我是恶魔,又不是社畜,而且有一件事你没提到,那就是这样做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他举起了手,一根一根数着手指说道:

“首先的好处是,测验我现在与那种蜕凡者战斗能做到什么地步,这样能让我看清自身;第二,向他施加压力,我是个不被登录在案的角色,而且拥有能轻易杀死大多数人类的能力,监管局肯定会开始注意到我,并对我进行决策,现在的局面中,他们越是混乱对我们越有利;第三……这个算不上好处,只是个理由,是他先动的手,我是正当防卫。”

“还有,不管你喜不喜欢和同事搞好关系,这都是逃不过的。”

夏晚生说。

“今天休假,我们三一起。”

“休假?”戈恩斯怀疑夏晚生到底是腰腹受伤了还是脑子受伤了,“你觉得我们有休假的时间吗?”

“当然有,一天的时间还是能挤出来的,只需要去外面晃晃,不会太久的。”夏晚生说,“等那些人找到我们就好了。”

“等谁?”

“樱花馆的人。”

夏晚生往右边侧了个身,慢慢从床上翻身起来,随着他的动作,戈恩斯看到那片缠绕起来的绷带变得更加鲜红了。

“今天凌晨的事你还记得吗?我和你说过,老茨出事儿了一定会有人去看的,先来的是一些流浪汉,而后是YCPD、监管者,这三者都没什么问题,他们第一时间没想着往老茨的坟墓那边去。”

夏晚生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医用纱布,绕在腰上使劲收紧后再缠了几圈,他的腰围明显小了一大截。

“噢,有个监管局的人,但是那不重要,他是德雷克那边的,这个有机会再说,后来你知道来的人是谁吗?”

“谁?”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个男的,他捧着个手机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所以我就想那也许就是我们要等的人,于是我让他看到了我的样子,还故意给他拍了个正脸,你知道你后来去哪儿了吗?”

“樱花馆?”戈恩斯接道。

“Bingo!”

夏晚生刚想鼓掌,却想起自己还有卷纱布抓在手里,他只能装作鼓掌的样子说:

“所以啊,接下来只用等幕后主使找上门咯,在那之前充分的休息两天……”

夏晚生提到了戈恩斯一直都很想回避的话题。

“戈恩斯,你已经一个人颓废太久了,我要带你去看看现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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