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脸汉子骂道:“有他姥姥家的道理,我且问你,这十九人你都见过,他们都在你面前较量过剑术高低?”

说书人苦笑道:“诸位,我只是个说书的,风闻阁如何排名品评,实非我能左右。”

长须者劝阻道:“刚风兄,不要为难人家,人家只是讲述风闻阁排名而已……”

黑脸汉子自知有些失态,却仍旧愤愤不平。

说书人突然起身拱手道:“原来是南宫世家的刚风大侠,在下眼拙了。”

众人这才明白为何这黑脸汉子恼火,原来是因为在这剑榜之中将南宫家主排到了末尾,他方才如此。

可就算是末尾,也是天下第十九的高手,就算是天下第九十九,也不失为美名。

说书人接着说道:“风闻阁有言,剑榜只是今日江湖剑客排名,若是明日又有高手出世,自会更改。只不过……风闻阁的评语,似乎无不中肯。”

南宫刚风道:“若此说来,要是有人能弄死楚云台,便可替代他那天下第五的名号?”

少年人苦笑,他不知为何这黑脸汉子对楚云台竟有如此大的意见,说是视若仇雠也不为过。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对黑脸汉子出言的肯定。

南宫刚风冷笑一声,说道:“看来这天下第五马上就要换人了!”

又有一白衣人忽地起身,一股傲气自他眉眼之间逼射而出。

白衣人笑道:“依我看,这剑榜排名的问题实在太大,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把仇冰引列为天下第一!”

三岔口突然陷入寂静,诡秘的寂静。

白衣人此言一出,就连风声都已经停止。

这人最多不过三十岁,竟敢口出妄言直指仇冰引。

“一剑凌仙,八方俱灭”的仇冰引。

白衣人道:“据我所知,老剑神虽年事已高,但剑道修为已至化境,天下第一除了剑神岂能再有人选。”

众人脸上的紧张和惊愕这才缓解了几分。

少年人的脸上凝住的苦笑也渐渐化开,他解释道:“既然剑神修为已至化境,那自然不算天下之人。风闻阁主也曾说过,自己不配品评剑神!”

白衣人点了点头,又道:“此言有理,但那仇冰引也绝配不上天下第一。”

风声再次凝住。

三岔口只剩下白衣人的声音,透着高傲的声音。

“仇冰引年成名之时,也不过是靠鬼引剑之诡秘,否则以他的剑术,怎能是公输度的对手。”

传说鬼引剑乃是鬼神所铸,执此剑者可借鬼神之力,是以此剑排名十六,却有着剑谱前十的威力。

这传说还有一部分,就如同借来一件东西时,只是完成了“借”的一半。

另一半,是“还”。

向鬼神借力,所还之物,便是执剑者的寿命。

不论何人手执鬼引,绝撑不过十年便会暴毙。

这也正是鬼引虽有骇人威力,却只排在剑谱十六的原因。

白衣人接着说道:“至于星衣教决战一事,仇冰引与贪狼子同出凌仙一剑,若不是仇冰引手持凌仙剑,结果嘛……”

说书人皱眉道:“这种说法,在下却也是第一次听说。”

白衣人冷笑道:“所以你要说书,就不能处处拾风闻阁牙慧,江湖之中许多秘辛风闻阁也不知!”

说书人尴尬一笑:“受教了。”

白衣人当真是高傲非常,几句话间,便将品评江湖武人的风闻阁与其所评天下第一贬低至此。

说书人又道:“不过如我方才所言,风闻阁品评人物确是中肯。明堂弹铗果然孤标傲世、飒爽直言!”

白衣人瞳孔一颤,一字一顿道:“你认得我?”

说书人笑道:“我虽拾人牙慧,倒也认得出天下十八的温大侠。”

这白衣人真是剑榜第十八位,又风闻阁评为“明堂弹铗”的温桓!

一阵骚动和切语声响起,其中还夹杂着几下剑鞘碰撞桌角的声音。

南宫刚风突然转身道:“你是温桓?”

白衣人道:“不错,我是温桓!”

南宫刚风又道:“天下十八,温桓?”

温桓冷笑道:“那却不一定了。”

南宫刚风道:“确实不一定!”

南宫刚风突然拔剑,剑光一闪,却有数剑在这一道剑光之下刺出。

桓温身形一闪,避过直取自己胸膛的剑锋,脸上的傲气不减反增。

说书人惊呼道:“二位,今日只是评谈风闻阁剑榜,切莫出手伤了和气!”

南宫刚风听若不闻,又是一剑刺出,劲力更比之前几剑相加还要更强。

夺的一声,南宫刚风的剑锋被桓温的剑鞘挡下。

桓温挡下这一剑之后,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右手轻松地垂下。

他面对南宫刚风的攻击,竟没有一点长剑出鞘之意。

不知何时,已经有十几个人偷偷站起,此刻正将桓温团团围住。

说书人方才说道,风闻阁出言若有人战胜剑榜之上的高手,便可顶替其排名。

这对任何一个人,都是极大的诱惑。

江湖奔走之人,熙来攘往,虽不是人人为利,可却无一人不想赢得一个美名、盛名。

天下十八,绝对是能让一个江湖剑客陶然一生的成就。

温桓也终于紧张起来,右手紧握起剑柄,脸上的傲气也转变成浓浓的杀气。

温桓高傲,却也从不轻敌,他的高傲是因为对自己剑术的有着绝对的信心。

他随时都可以拔剑,随时都会拔剑。

一阵笑声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那是一个同样身穿白衣的人,他的白衣比温桓的更显洁净,一顶斗笠遮住了此人的半张脸,却遮不住他的气质。

温润却神秘的气质,像是美玉,更像是天边变幻莫测的云。

斗笠人笑道:“风闻阁野心不小。”

众人疑惑,就连险些陷入激战的十几人所散发的杀气也减弱了七分。

说书人皱眉道:“阁下此言何意?”

斗笠人冷笑道:“剑榜出世,江湖高手必相攻杀,风闻阁便可趁乱纵其所为,果真是一条毒计。”

说书人怔住。

所有人都已经怔住,没有人想到这一点。

斗笠人道:“诸位继续,我对看尸体没有兴趣。不过我对天下第十八倒还有些兴趣,虽要告辞,但好在座的各位我都已经见过了。”

他继续说道:“虽不知会是哪一位,不过日后若有缘见到今日所见面孔,便知谁是了。”

说罢,斗笠人缓缓起身,他竟真的离去。

可他的话却震撼着每一个人。

今日若是开战,就只能剩下一人,而那人即是天下第十八。

谁都有可能是这天下十八,谁也不知道混战之中会发生什么。

方才蠢蠢欲动的众人都消停下来,就连南宫刚风也偃旗息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也不知自己是螳螂还是黄雀。

黄雀之后,是不是还有一个握着弹弓的手?

刚才离开的斗笠人,是否正在暗处,时刻准备拉开弹弓?

三岔口又陷入寂静,真正的寂静。

就连说书人也不在高谈阔论,他也被斗笠人的观点深深震撼。

煮水的炭火已经熄灭,太阳也已经稍稍偏西。

说书人突然开口道:“我知道诸位汇聚于此,不是专程听我来说书的。”

他当然知道,因为他自己也是先听说了众人将在此地汇聚才特地赶来此地的。

半月之前,几十只信鸽越过阴山,飞向中原各州府。

几十只信鸽所携带的信件字字无异,虽然简短却在中原武林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九月初七午后,有名剑自漠北送回,请诸君野三坡外留云客栈相会一观。

名剑本就会引得江湖震动,任何一柄皆是如此。

关外重现,这项条件更是将对此剑的猜测范围缩小。

缩小到令人激动地发抖!

现在已经是午后。

说书人笑道:“听说护送之人是重剑严三先生和飞雪剑客,我虽很想一睹那两位大侠的尊容,但实在没那个胆量。”

他又叹道:“我倒是也有心讲一讲这两位大侠的事迹,但貌似时间不太允许。”

他不是没胆量见此二人,毕竟这二人都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侠义之人。

飞雪剑客曾一人一刀,一夜之间剿灭五台山下为非多年的啸风大盗,五台山周围的善男信女无不尊崇。

严三先生手下八护卫则镇守太行八径十余年,原本多有盗贼聚啸的太行山也安稳了十几年。

说书人害怕的是来观看名剑的人,这些人总会鱼龙混杂。

而且谁见到名剑甘心只是观看呢?

所以说书人便离开,所有人也都离开。

三岔口终于迎回了真正该有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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