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匆匆而过,不知不觉过了三日。

今儿天公作美,天穹之下万里白云。

午时已过。

永定门城外,沿着河畔的南北官道。

十里亭畔,杨柳依依。微风轻拂,带起一阵淡淡的树香与离愁。

陆辞、杨璁早已恭候多时。

杨璁一身蓝色青衿服饰,头戴儒巾。

这身落在陆辞的眼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等陆辞转身。

亭子里面还有接近二三十余人。

同样身着蓝色青衿的中年士子。

他们都是朝廷位置极其重要的官员。

今日相送恩师,大家都换了官服和常服,只穿着士子服,前来送别恩师。

这件青衿服饰,就和后世的校服一样,是书院学生们的常服。

他们这些人最小的年龄,已经过了而立之年。

年龄最大的,怕是比贾赦还要大上几岁。

陆辞恍然大悟,他先前那抹怪异的感觉,来自何处。

是他看见五十岁的人,身穿校服的错觉。

亭子里面的人,得知陆辞是陆彦的儿子。

都一改严肃板正脸面,纷纷朝陆辞和蔼打起招呼。

陆辞拱手长揖不起,朝每位长辈恭敬施了一礼。

官道旁停了一辆奢华马车。

这是陆辞从空间掏出来,意欲赠送给商公的礼物。

既是见面礼,也是临别送行礼。

奢华马车旁边,还停着十余辆普通马车。

其中一辆是杨璁的,车帘紧闭,里面还坐着梅则成。

陆辞今天没有穿他那身天水碧长袍。

而是换了一身月白澜衫,没有戴帽,长发盘起,以玉簪子束于顶端。

这身打扮和诸位蓝衣士子站在一起,异常突出。

他身姿挺拔立于十里亭外的官道前,宛如松柏。

自有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

加之陆辞面容俊美,剑眉星目,鼻梁挺直,五官的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

那张俊美的容颜。

仿佛是女娲娘娘精心雕琢的得意作品。

阳光透过树梢,洒在他那白皙如玉的脸庞上,更添了几分温润。

过往马车里面的小娘子,忍不住悄悄掀开车帘偷看。

就连那些匆匆赶路的农妇,也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

另一边。

梅则成身份敏感,虽然恩师让他不必相送。

但他还是一意孤行,跟着杨璁躲在马车过来。

内阁大学士变更,紧接着,下面的尚书职位也相应变动。

上面有人升迁,下面自然有人顶替上来。

于迁、冯瑜、还有不粘锅的三辅顾复。

在商时绝对的威信之下。

三方势力,皆是默契地将自己心目中的人选,安排在相应的位置。

最为失意的,莫过于冯瑜。

原本他想和商时合作一次,请他顶力相助,扶持自己坐上首辅一职。

他开出的条件,便是替商时,将在狱中的死犯徐溥搭救出来。

冯瑜没想到,商时竟会不顾得意门生的生死,执意让于迁上位。

这三天,冯党的门生上蹿下跳。

无非是在给商时的离任,造势抵毁。

数道参劾商时担任首辅期间,施政如何不足,贬得一无是处。

更有甚者,骂商时丢下一堆烂政。

他商时倒好,拍拍屁股走人,让继任的于首辅,忙得焦头烂额。

冯党门生,无非是打着败坏商时名声,好替老师挽回脸面。

冯瑜也乐于见到商时名誉扫地,并没有出面干涉朝中议论。

任由京师渐渐吹起,微弱的反商声势。

让冯瑜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于迁尚还没有出手替商时正名。

倒是不粘锅的顾复,却一改常态,立马指使门下和冯党对喷。

杨璁回想朝廷那些抵毁老师的名声,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他并没有因为顾复出面替老师正名,而感到高兴。

反而是凝重地看向自己的马车。

梅方圆以后的日子,怕会愈发艰难,他都替对方担心了。

这是骂老师不是,不骂也不是。

也不知道,他执意过来相送老师,是不是想问问老师。

他能不能上道折子,骂一回老师。

正当杨璁在为梅则成担心时。

官道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响。

前方扬起尘烟,一共十一骑。

一紫衣两红衣,还有八骑甲胄在身的骑士。

“咦,宫里来人了,小陆,你随我过去迎接。”

杨璁看清打头那骑一身紫衣太监服,招呼着陆辞上前几步。

陆辞眯眼看去,来者年岁在五十上下。

他的身体真棒,这样的年龄,还能策马疾奔。

后面的八名龙镶卫,陆辞一眼认出。

瞧杨璁的神色,似乎对方的身份很高,难不成,来的是戴权?

陆辞最近名声大噪。

他已经三天没有离开过宁国府。

今天却不得不过来送别内阁前首辅商公。

他的身份敏感,又是武将。

他巴巴跑来送别商时,指定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此事来做手脚。

但陆辞却也不担心。

哪怕将来有人拿此事攻讦他,他也能借此反驳别人,说三道四。

毕竟,他的父亲陆彦亦是商公弟子。

他这个当儿子的,替父亲前出京师十里送别师祖,站得住脚。

很快,杨璁打招呼的声响,替陆辞解了惑。

“杨璁,见过夏大监。”

陆辞马上猜出来人是谁,跟着杨璁拱手长揖。

“杨侍郎不必多礼,咱家奉圣上谕旨,前来送别商公……大家免礼。”

夏守忠灵活地下了马,和睦地和后面一众商公弟子打招呼。

亭子里面的人都拱手回礼。

“杨侍郎,这一位,想必就是小陆大人罢。”

杨璁拱手答道:“正是,他父亲和下官同年进士,也是老师的弟子。我带他过来,一道送别老师。”

夏守忠不住点头,“应该的。”

陆辞神色认真,朝太上皇的近侍夏守忠,拱手长揖道:“陆辞,见过夏大监。”

夏守忠并没有托大,身形一闪,没有受陆辞这一礼。

又急忙虚手相扶,嘴里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小陆大人快快请起。”

“定国公忠义,小陆大人作为陆公之后,咱家不能轻受。”

正这时。

官道上面又传来一阵急催的马蹄声响。

少顷,十几骑甲士簇拥着五位太监服饰的人奔驰而来。

其中有个红衣太监,还是陆辞的熟人,有过两面之缘的毕波。

夏守忠看清来人,顿时乐了:“哟哟哟!是小戴来了。敢情是陛下那边,也得了准信。”

陆辞听了,不禁抬眸看着那位身披紫衣的太监。

原来这位才是戴权。

其人年龄在四十出头,肤色白晳,面庞圆润,嘴唇饱满。

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戴权被提前下马的毕波,小心搀扶下马。

他上前两步,朝着夏守忠微微一笑,眼角的笑纹随之舒展。

“哎呀呀,夏总管也出宫了,却是咱家来迟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见过戴总管的见礼声。

众人一时礼毕。

戴权笑眯眯地把目光落在陆辞的身上。

“想必,这位就是定国公之后,小陆大人了,咱家这厢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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