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苌因为久病未愈，命令姚兴先返回长安，自己带领随从臣子随后出发。到了新支堡，夜晚在驿站住宿，朦胧中看见一个金甲皇帝，领着众多将士破门进来，仔细一看，那皇帝不是别人，正是秦王苻坚。当下惊恐想要逃跑，回头急切张望，恍惚看见有宫门打开着，便踉跄跑进去。恰巧有宫女出来，便向她们呼救，宫女手中，各自拿着长矛，应声抵抗敌人，争相把手中的矛投掷出去，不料敌兵没有被击倒，自己的肾囊上，反而被掷中一矛，顿时痛彻心肺。更可恨的是敌兵喧哗大笑，拍掌欢快地说：“正中死处，正中死处！”那时又痛又愤，咬着牙根，将矛拔去。矛才拔出，血就狂流，越发觉得痛得无法忍受，一声号叫，竟然惊醒，才知道是一场噩梦。心虚容易被鬼戏弄。挑灯查看，既没有什么皇帝，又没有什么将士，不过肾囊上却是有些剧痛，脱下衣裳俯视，略微红肿，也不知道是什么病症。挨到天亮，肿势又增加了一半，便召医官来查看，医官就病论病，无非说是疝气之类，外敷内治，完全不见效果，只觉得囊胀难忍，让医官用针刺治疗。医官不得已按照说的施针，竟然导致血出不止，仿佛像在梦中，姚苌痛得导致昏迷，不省人事。好不容易灌救得活，仍然神志不清，胡言乱语，有的说臣姚苌该死；有的说杀死陛下，实际是为兄姚襄，并非臣的罪过，希望不要冤枉臣！半真半假，死了还骗人。随从官员见姚苌病情危急，不便停留，只得将姚苌抬放在车中，让他躺着，匆匆返回长安。姚苌偶尔清醒，便召太尉姚旻，尚书左仆射尹纬，右仆射姚晃，尚书狄伯支等人，托付后事辅佐朝政，并且嘱咐太子姚兴道：“接受遗命的各位大臣，都是我患难时的至交，如果有人无端诬陷诋毁，千万不要轻易相信！你能以仁对待骨肉，以礼接待大臣，以信对待事物，以恩对待百姓，具备这四种德行，自然可以长寿，我即使死了也没有忧虑！”说完就去世了，享年六十四岁，在位八年。
姚兴担心内外有变，秘不发丧，紧急调派叔父姚绪镇守安定，姚硕德镇守阴密，召回弟弟姚崇回镇长安。姚硕德部下的各位将佐，各自进言对姚硕德说：“您威名向来显著，部曲最强，如今听说故主已经去世，新君刚刚继位，恐怕不免与您相互猜疑，您不如直接赶赴秦州，观望时势，自己做好打算，以免留下后患。”姚硕德生气地说：“太子志向气度宽宏贤明，必定没有猜疑阻碍。如今苻登没有消灭，就自己挑起内部争斗，这是重蹈三国时二袁的覆辙，（袁谧、袁尚）只会自取灭亡，我宁死也不愿这样做！”随即启程前往长安，与姚兴相见，姚兴像往常一样优厚对待他，派遣他去镇守。一方面自称大将军，任命尹纬为长史，狄伯支为司马，部署将士，严密防备苻登。
苻登多次派侦察的骑兵窥探，探听到姚苌的死讯，当即回来报告，苻登欣然道：“姚兴这小儿，怎能抵挡我，只要折下一根棍棒来鞭打，就足以使他屈服了。”夜郎自大。于是率领部众全部出动，只留下弟弟安成王苻广守卫南安，太子苻崇守卫胡空堡，自己督率兵士直接向关中进发。又派遣使者册封金城王乞伏乾归为河南王，统领秦、梁、益、凉、沙五州的州牧，并加授九锡。这乞伏乾归，就是乞伏国仁的弟弟。乞伏国仁曾经接受苻登的封爵，称为苑川王，见第七十二回。过了一年就去世了，儿子公府还在幼年，部众认为应该立年长的君主，于是推举乾归为大将军、大单于，改年号为太初，迁居到金城。并且向秦报告，秦派遣使者册封乾归为金城王。乾归英勇威武有才智，不亚于兄长，征服附近的部落，威震边陲。立妻子边氏为王后，任用出连乞都为丞相，悌眷为御史大夫，也是一个小朝廷的制度。苻登想要谋取长安，所以加封乾归，联合作为声援，自己率兵急速前进，从六陌赶赴废桥。后秦始平太守姚详，据守马嵬堡，堵截苻登的军队。姚兴担心姚详不能抵御，特地派遣长史尹纬，率兵帮助姚详。尹纬直接到废桥抵御苻登，苻登争夺水源没有成功，士兵大多渴死，于是指挥部众攻打尹纬。尹纬正想要交战，忽然看见狄伯支赶来，传达姚兴的命令，教他谨慎稳重，不可轻易交战。尹纬愤怒地说：“先帝去世，人心震动恐惧，现在不想奋力歼灭敌寇，却让逆贼逼近边境，时间久了就会发生变故，大事就完了！我情愿拼死相争，不敢听从命令！”说完，就指挥部众出战，一人能抵挡十人，十人能抵挡百人，竟然将苻登的部众打败，追击奔跑几里，斩杀和俘虏很多。
这天夜里，苻登竟然溃败返回，尹纬于是回师奏功。姚兴才为父亲发丧，举行哀悼穿上丧服，命令在槐里筑坛，接着就即皇帝位，在境内实行大赦，改年号为皇初。不久从长安到安定，调集人马，再次攻打苻登。苻登战败回到南安，不料弟弟苻广和儿子苻崇，都因为听说战败心惊，放弃防守远远逃窜，反而让苻登走投无路，没办法跑到平凉，收集溃败的士兵，逃入马毛山。突然听说姚兴又率兵前来攻打，自己想到众人之心离散，不能再作战，就急忙派遣儿子苻崇快马赶到金城，向乞伏乾归那里求援，并且进封乾归为梁王，愿意将妹妹东平长公主嫁给他。乾归于是派遣前将军乞伏益州，冠军翟瑥，分别率领骑兵二万人，前往救援苻登。苻登听说援兵即将到来，出山探望，远远看见山南面有大批军队赶来，正以为是援兵，便踊跃欢迎。等到两下相遇，才觉得叫苦不迭，原来不是援兵，而是姚兴偷袭的军队。那时退避不及，只好与他交战，不到半天，部众一半伤亡，一半逃跑，只剩下苻登一人一马，转身乱跑，被姚兴的士兵快马追上，用矛和槊刺死。总计苻登在位九年，终年五十二岁。
苻登的儿子苻崇逃窜到湟中，得知父亲的死讯，还想占据皇位自称尊号，草草登基，改年号为延初，再次派人到乾归那里请求出兵。当时乞伏益州等人来不及救援苻登，中途折回，报告苻登战死的情况，乾归就改变初衷，逐回苻崇的使者。苻崇孤立无援，自己知道艰难危险，于是跑去依附陇西王杨定。杨定听说乾归不肯发兵，愤怒地起身，召集步兵骑兵二万人，与苻崇一起攻打乾归。乾归得到报告，对各位将领说：“杨定勇猛暴虐纠集部众，穷兵黩武肆意妄为，我看他这次前来，是恶贯满盈，只是自取灭亡。上天正要授予我，这个机会正不可错过呢！”于是派遣凉州牧乞伏轲殚、秦州牧乞伏益州、立义将军诘归等人，出去抵御杨定。
乞伏益州是乾归的弟弟，向来以骁勇著称，率先急速前进，赶到平川，正遇上杨定指挥军队进来。益州兵少，杨定兵多，毕竟双拳不敌四手，被杨定打败，夺路逃回。轲殚、诘归，也率领部众撤退，只有冠军翟瑥，进入轲殚的营中，拿着剑进言说：“我们大王具备神武英姿，在陇右开创基业，东征西讨，无不席卷，所以威震秦梁，声名光照巴汉，将军身负重任，地位重要如同城池，理应效力拼命，保卫家国，秦州虽然战败，二军还在，为何不想去救援，就立即返回，将军自己想想，还有什么脸面，敢去见我们大王呢？翟瑥虽然不才，愿为国家效死！”称得上是壮士。轲殚听了，不禁心怀惭愧，就向翟瑥道歉说：“我之所以没有赶赴秦州，正是担心众人之心动摇，不肯向前，如今像将军所说，已经知道众人的愤怒，而且战败不救援，应当受军法惩处，我难道敢偷生，徒然获取罪过吗！”说着，就任命翟瑥为先锋，自己率领骑兵接着前进；并且派人分别报告益州、诘归。益州、诘归，也率领部众再次前进，夹攻杨定。杨定倚仗胜利没有防备，突然遇到三路攻来，竟然无法抵挡。主将惊慌，部众更加惊散，那翟瑥舞动着大刀，左斩右劈，如入无人之境。杨定还想阻拦，不料翟瑥已经到了马前，砉的一声，头就落地了。就连秦的继位君主苻崇，也来不及奔逃，被敌军所杀。前秦自从苻健僭越称帝，传到苻崇，合计六个君主，共四十四年而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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