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接到北方的军报，说魏王拓跋珪已经出兵秀谷，侵犯逼近边塞的各郡。慕容垂原本打算亲自出征讨伐北魏，因为年纪已经衰老，疲病难以行动，于是派遣太子慕容宝为统帅，让他与辽西王慕容农、赵王慕容麟等人，率领步骑兵八万人，从五原讨伐北魏。这时慕容柔、慕容楷等人，相继病死，只有慕容德、慕容绍掌兵如旧。慕容垂命令慕容绍统领步骑兵一万八千人，作为慕容宝的后援，散骑常侍高湖，上书劝谏慕容垂说：“魏与燕世代联姻，交好已久，现在因为求马不得，拘留他们的弟弟，他们理直我们理亏，不应该用兵。而且拓跋珪深沉勇猛善于谋略，自幼经历艰难，饱经世故，兵精士盛，更不能轻视。太子年轻气盛，必定会藐视拓跋珪的部众，多有疏忽，万一受挫失败，大大损害国威，希望陛下慎重行事”等等。话都很有道理。慕容垂不但不听，反而剥夺高湖的官爵，竟然让慕容宝等人向北进军。老糊涂颠倒。
魏王拓跋珪，刚刚讨平刘卫辰，斩获刘卫辰父子，并诛杀他的宗族党羽五千多人。只有刘卫辰的小儿子赫连勃勃，逃往薛干部，来不及追捕。当下掠得战马三十多万匹，牛羊四百多万头，载回盛乐，充作国用。接着又向薛干部索要赫连勃勃，薛干部的酋长太悉伏，拒绝魏使，竟然将赫连勃勃一人，送到后秦高平公没奕于那里。魏王拓跋珪又恨他违抗命令，袭击攻破薛干部的营帐，赶走太悉伏，进入营帐屠杀抢掠，把财物全部取走，因此国库充足，士兵饱足战马奔腾。（补叙几行文字，上承接刘卫辰，下引出赫连勃勃。）这次燕军入境，长史张衮对拓跋珪说：“燕灭丁零，杀慕容永，一入滑台，再陷长子，现在又倾众前来，总认为我也无能为力，一战可以取胜，我们不如暂时避开凶锋，假装显示羸弱，使他骄傲懈怠没有防备，然后发兵截击，一定能够获胜！这就是兵书上所说的‘居如处女，出如狡兔’呢。”拓跋珪高兴地听从张衮的建议，于是迁徙部落和牲畜财产，向西行进渡过黄河，直到一千多里外，才停下来休息。
燕军进至五原，收降北魏的别部三万多家，割取穄田一百多万斛，（穄读祭，形似麦而性不粘，为朔方特产。）移置黑城。又进军临河，采伐木材制造船只，作为渡河的用具，约经过十多天，才制成一千多艘。魏王拓跋珪听说燕兵将要渡河，才发兵出去抵御，并派遣右司马许谦，到后秦借兵，远远地乞求声援。燕太子慕容宝，正在准备齐全船只，督率兵士下船，忽然河中刮起一阵狂风，吹动船只，有几十艘牵拉不住，竟顺风漂往对岸。恰好魏兵的前队，在河边巡逻，立即将燕船缆住，搜获甲士三百多人，魏王拓跋珪和他们说：“燕主已经死了，燕太子为什么不早点回去，反而要渡河前来呢？”说完，立即下令一一松绑，放他们归营。燕兵得命，立即将拓跋珪的话回报，太子慕容宝不免惊疑。原来慕容宝率兵到五原，与中山的使者往来，多次没有得到答复，还以为慕容垂果然有不测的情况。其实中山不是没有再派使者，都被北魏暗中派兵，绕出燕营后面，把他们截住，捆绑了去，所以出兵多日，不能得知慕容垂的起居。魏王拓跋珪既然将燕兵放走，让他们传言，又让所抓获的燕使，隔着河向燕营传话，伪证燕主的死状，更加让慕容宝等人惊慌，士卒惊惶震动，因此不敢径直渡河。拓跋珪于是派陈留公拓跋虔率领五万骑兵屯驻河东，东平公拓跋仪率领十万骑兵屯驻河北，略阳公拓跋遵率领七万骑兵绕出河南，堵截燕军的归路。再加上后秦也派遣将领杨佛嵩，率兵救援北魏，北魏的势力更加强盛。
起初燕太子慕容宝，走到幽州，所乘坐的车轴，无故自己折断，术士勒安极力说不吉祥，劝慕容宝回军，慕容宝不肯听从。到这时勒安又对慕容宝说：“天时不利，凶兆已经聚集，急速回军，还可以幸免！”慕容宝仍然不听。勒安出来对人说：“我们都将抛尸荒野，不能生还了！”赵王慕容麟的部将慕舆暠，怀疑慕容垂真的死了。密谋作乱，准备在军中尊奉慕容麟为主，事情泄露被杀。慕容宝因此忌恨慕容麟，自己寻思屯兵不是办法，于是焚烧船只在夜间逃走。当时正值初冬，天气不十分寒冷，河冰没有冻结，慕容宝料想魏兵一定不能渡河，没有设置瞭望的哨所。偏偏隔了一夜，河上北风怒吼，天气突然变冷，河冰四面聚合。魏王拓跋珪竟然率兵渡河，挑选精锐骑兵二万多人，急速追击燕军。
燕军回屯参合陂，突然有大风裹着黑气，形状像堤防，或高或低，从后面过来，覆盖在军队上方。沙门支昙猛，知道是凶兆，急忙向慕容宝进言说：“风气暴烈迅速，魏兵将要到来，请派兵抵御要紧！”慕容宝以为离敌人已经很远，完全可以不必担心，只是从鼻中嗤了一声，其余不再说话。支昙猛坚持请求不停，慕容麟在旁边发怒说：“像殿下这样神武过人，拥兵众多，自然足以威震沙漠，索虏怎敢远来？现在支昙猛无端啰嗦，动摇惑乱众人之心，按照律法应当斩首！”支昙猛哭着说：“秦王苻坚驱使百万雄师，南下侵犯东晋，一败涂地，正是由于依仗兵众轻视敌人，不相信天道所致。现在天象已经告警，还斥责支昙猛多言，支昙猛死了又有什么遗憾，只可惜众多将士啊！”慕容宝虽然不想杀支昙猛，但总不肯完全相信。还是范阳王慕容德说：“宁可预防，不要留下后悔。”慕容宝才派遣慕容麟率领部众三万人，作为殿后部队，以防不测。既然听从慕容德的话，为什么不就让慕容德断后，却仍然委任慕容麟充任，总之，慕容麟和慕容宝各自有嫉妒之心。慕容麟称赞慕容宝实际是想使慕容宝失败，慕容宝派遣慕容麟就是想加害慕容麟，如此营私，怎能不败！慕容麟虽然依照命令断后，总认为魏兵不会来追，但放纵骑兵游猎，不肯设防。
不久黄雾四处弥漫，日月无光，慕容宝派遣侦察骑兵回去侦察魏兵，侦察骑兵只走了十多里，就解下马鞍躺着，魏兵昼夜兼行，到了参合陂西偏，燕军还没有察觉。靳安又对慕容宝说：“今天西北风很猛，一定是追兵将至的征兆，应该命令兵士加速返回；否则一定难免灾祸了！”慕容宝还以天亮为期限，这天夜里还在靳安的营帐中住宿。到第二天黎明，晨曦已经升起，才打算命令军队启程，哪知山上已经鼓角乱鸣，震动天地。打开营帐仰望，见魏兵正从山腰下来，好似泰山压卵一般。这一惊非同小可，吓得燕军个个股栗，各自想着逃生。再加上慕容宝平日在营中，不善于安抚，毫无纪律，仓促遇到敌人，哪个肯为慕容宝效死，一声喧哗，都弃营飞奔。魏兵从上向下攻击，正像风扫残叶，所过之处全部溃败。燕军急不择路，都向涧中乱走。涧中虽然有坚冰，到了人马腾跃的时候，有的被滑倒，有的导致踏碎，不是被压死，就是被溺死，迟一步的，就被魏兵杀死。等到越过涧水后，死伤已经达到一万人；再经魏拓跋遵率兵冲出，截断去路，燕军四五万人，都恨慕容宝不听良言，以致陷入绝地，索性投下兵器抛掉盔甲，束手就擒。只有数千将佐，保住太子慕容宝等人，杀开一条血路，踉跄逃脱。陈留王慕容绍被杀，鲁阳王倭奴，桂阴王道成，济阴公尹国等，以及文武将吏几百人被擒，还有太子慕容宝宠爱的妻子，以及东宫的侍女，（出兵打仗，何必携带这些妻小？慕容宝的淫乱昏庸，可见一斑！）以及兵器铠甲、辎重，军粮资财，一股脑儿被北魏掠去。魏王拓跋珪只想拣留几个人，其余都赦免放回。偏偏有一人出来阻止道：“不可，不可！”拓跋珪看过去，乃是中部大人王建。便问他有什么评议，王建击掌高谈，强说出一番大道理来，于是让被擒的燕军，都做了异域的鬼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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