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月色如水。
李乘风静静看着院中盈盈朝着屋内下拜的方家娘子,身上穿着的虽是寻常百姓家的衣裙,却丝毫没有俗气,反是衬托出了几分她的清丽容颜,身后的长发如三千溺水并未绾起,随着下拜的动作似水流淌,铺就成锦绣绸缎。
李乘风心底里面莫名生出了几分似曾相识,眸光一凝。
他的识海之中,青辞泛起笑声:“你也意识到了?”
李乘风无言轻叹一声。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遇见披着人皮的妖精了,不说什么「前车之覆后车之鉴」这种的,自己与化形前的朱幼仪相处了那么些天,就是再笨的人,也都该看得出眼前的秀丽佳人是个什么存在了。
可不论李乘风看过多少次,也不由感叹他们伪装之精妙,以前只当是自己还没入道,所以才看不出破绽......如今入了凤初,若不是因为朱幼仪的缘故,他也很难分辨出眼前是人是妖。
子圭身上的妖气很淡,几乎等同于没有......毕竟之前听小二说过,子圭曾随着方远志行医救人,颇有善名,想来也不是常做恶的那种,身上的妖气戾气淡也情有可原。
但却不是一点没有。
朱幼仪身上的妖气与凶戾全因化妖阵,自那天净化了灵识之中的那抹化妖残瘴后,她便通体清灵,而子圭身上还残有着......这就是她与朱幼仪的最大区别。
精怪化形之前,想要变作人样,须是借助生人血气点化,故此才能障眼。
当初朱幼仪也是一样借用了女子的血气,仅仅维持了不到两个月,就得想办法再续血气。
方家娘子已经在这个镇子上生活许久,也随方远志行医许久......连细想都不需要,眼前看似娇滴滴、端庄有礼的美妇人,暗地里不知道取用了多少生人血气来维持自己的障眼法。
李乘风看不透这障眼之法,意识却与青辞交流,“棒棒,你能看透她的本相是什么么?”
子圭借着夜色月光而来,想要求取自己心肝与心头血,但凡是个正常人都是不可能给的......现在不过是先礼后兵罢了,李乘风几乎可以想象出自己开口拒绝,她便直接扑上来的画面。
须是要提前做好战斗的准备。
如果可以先清楚她的原相,不说容易针对,至少也能明晰一些她的天生手段——如防蛇毒,如防蛛丝。
“你都能认清楚她不是人了,怎么还看不清她的本相?”青辞笑了声,尔后正色道:“眼,乃元神之火,可洞穿虚妄,你且凝神静气,运转法力之后再以火眼看她!”
李乘风依言运转法力,丝丝缕缕的法力在经脉中运转化作金光焰焰的火气,逐渐凝于眼中,可惜只维持一瞬间就消散了。
但那一瞬的时间,也足够李乘风看清子圭的本相为何......以子为姓,结果还真的就是只白毛老鼠精?
下拜着的子圭恍惚之间觉得自己被人窥探了个干净,心慌地抬头,却看见李乘风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自己,仿佛要把她看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让她心底诞生出几分不安。
“公子为何许久不言?”子圭强压住心绪问道。
李乘风道:“我不言,是因为我不愿。”
“公子,我观你身上气质,也是个读书人,岂不闻书中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子圭缓缓起身,背对着月光,身上的人皮赛雪欺霜,院子中的人比月色还要皎洁,就着清冷的夜色细细品尝滋味,真不负外人评价的小菩萨。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李乘风呵了一声,反问她道:“我的命就不是命了?”
“公子此行大善,此去必登西方极乐之土......”
“我不信佛。”
李乘风打断:“还有你明知行善可登极乐,那又何故阻挠你家夫君早登极乐之境?”
气氛顿时僵硬了起来。
倒不如说之前在子圭说出求心肝心血的时候,气氛就降低到了冰点,只不过是此刻才完全冻住。
如此沉默许久。
子圭低头叹息一声,再抬眼时眸光尽是不解之色:“公子何故如此铁石心肠?我与夫君在这镇上数年行医救人,不求名利,只愿百年欢好,可为何今日我夫君病重,你们却都不愿施以援手?”
“常言善恶有报,我夫君何故落得如此凄凉下场?”
我又不曾受你们的恩惠,只不过是恰巧天晚来镇子上住上一晚休息休息,就要被你挖心肝?
这只白老鼠什么逆天脑回路!?
“傻逼!”李乘风很少爆粗口,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说出口,确实很爽。
空气再凝,突然之间就变得很冷、很重。
即便是有风吹来,院子中的花草也不摇了,就像是凝固住了一般。
李乘风怀里的铁制令牌源源不断地发散着热量,他特么的总算知道自己被盯上的原因了。
都是这个鬼令牌害的!
可朱幼仪又说着上面许是有那背后人的线索,于她有用......反正乾国就这么大的,哪里来的那么多妖精,便是能招惹妖精注意,也没处招惹的。
朱幼仪也察觉到那令牌的效果,霎时间有些脸红,在李乘风身上爬爬爬,停在他的脖子后边小声道:“相公,不如把她她交给我来解决吧?”
“不用。”
李乘风与她传音,“她我能解决。”
毕竟还没化形,并且李乘风看这小白鼠身上气息,远不如当初的朱幼仪,那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末了,李乘风补充一句:“幼仪你多帮我看看周围,注意不要让无辜的镇民误闯了来就行。”
“小事一件,相公放心。”
小蜘蛛爬呀爬的,不觉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子圭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对劲,目视前方,见到李乘风似乎没有一点把自己放在心上的样子,心中恼怒,也激起了她的凶性。
乌黑透亮的眸子掠过一抹红光。
子圭也不再言语,她甚至都没有顾忌李乘风此刻还在客栈的小院子里边,如果动起手来,会引发多少慌乱......她心里只有她夫君奄奄一息的样子,所以压根不带犹豫,闪身探出手来,就要往李乘风的脖子抓去。
她现在还不想这么早的就把李乘风剖心取血。
得等到回去之后,把其他的主药煎制的差不多后,再加入药引,最后在东方日出之时引东来紫气成药,才能将这副药激发出最佳的药效。
李乘风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看着子圭一点一点朝着自己扑来,有些恍神......他忽的想起了那一个纠结了自己许久的问题。
当时自己还是误会了朱幼仪,只当她是个吃人的妖精,但却因为她与晴儿对自己的坦诚与好,自己那时“明知”她吃人,还是不忍心下手与她们为敌。
这就有悖了自己当时与顾瑾瑶说过的惩恶扬善的初心。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做,问了青辞,青辞说这是他自己的心劫,它是帮不了的......然后直到最后这个劫也没过去,毕竟之后李乘风知道了朱幼仪实际上并没有吃人,是他误会朱幼仪了,解开误会之后也直接把李乘风纠结的源头都给弄没了。
然而。
朱幼仪的这一件事情过去,不代表李乘风的心劫过去了。
石山镇的方远志与子圭,是否有几分像是误会了朱幼仪时候的自己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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