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欢乐里,赵盼盼接到三通电话。

一个是张亮打来的,他说自己身处大山,每年面对的是静谧的自然和孩子纯真的对知识渴求的脸,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安宁和知足。

他收到过母亲哥嫂的电话,让他回去力挽狂澜拯救一家人,但他拒绝了,他说人都要为自己的自私和心中隐秘的恶承担后果。

“以前我一直不愿意承认,我是清楚知道家里人对你的算计的,只是那些算计都有利于我,所以我假装不知道,因为最后一定会是我受益。不用出头还能享受美好果实,是个人都会心动、默许。但结果是,那些算计,最后我没有受益,受了亲人的伤害,所以才能理解你当初的痛苦,否则,我怕是直到现在,都在心里埋怨你……”

赵盼盼心里如今少了许多怨怼,面对张亮她也没有了想弄死他的心情,只觉得两人老死不相往来,就是对过去种种最好的解决,现在听到张亮的这些话,更多的是觉得好笑,“埋怨我什么?”

张亮叹气,“埋怨你没有乖乖当个冤大头让我们一家吸血,埋怨你面对我家人的压榨时居然奋起反抗,说不定还会埋怨因为你我家才四分五裂的。”

赵盼盼是真的笑出来了,“这倒是符合你们家对人对事的基调。”

张亮失笑,“好在,我没有成为那个面目可憎的人,我认清真相,也找到了赎罪的途径,现在看到你过的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赵盼盼想说,她过的好不好,都是自己的本事,和其他人无关,她也用不着张亮放心,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她对张亮最后的一丝善良,来源于张亮对贫困山村学生的奉献,她针锋相对一个愿意奉献自我以取得余生安稳的人,实在没有必要。

“盼盼,我知道道歉没用,我也没有能力弥补你以前受到的伤害,我能做的,就是以后都不去打扰你和女儿的生活,祝你和女儿,都越来越好,我不会再给你打电话了,放心吧。”

赵盼盼看向正在爬爬垫上玩气球的安暖,眉眼间皆是温柔,“张亮,祝你心愿得偿。还有,新年快乐。”

挂断电话,赵盼盼走过去抱起女儿,站在阳台上看绽放的烟花,亲一亲安暖肉嘟嘟的小脸蛋,“妈妈爱你。”

安暖用小手捧着妈妈的脸,用力嘬了一口,小奶音咿呀着道:“妈妈,我也好爱好爱你。”

另一边,张亮放下手机,双手捂脸痛哭失声,他后悔了,可他更清楚,后悔是最没用的。

新年伊始,他给自己的执念画上一个句号,从此,他和最爱的人,就是陌生人。

——

第二个电话,是冯露琪的,她跟赵盼盼说新年快乐,也说自己现在已经在读研,以后会有属于她的璀璨人生。

赵盼盼默默听着,时不时给她鼓励。

其实彼此都知道,她们不会成为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因为有过相似的,不足为外人道的经历,所以才能打这通电话。

冯露琪憋着一股劲儿,想要用更高的成就证明自己,赵盼盼不知道这样好不好,但她尊重,也愿意做冯露琪的听众,她喜欢听到欢呼雀跃的消息,也喜欢接近美好的人和事。

“希望你更高的成就,是追寻自我,而不是向别人证明什么。”

冯露琪声音哽咽,失败的婚姻和分娩前孩子被害死的事情,已经成为她人生的污点,她想用学术洗清过往的一切,可赵盼盼却让她明白,过往无论好与坏,都构建了如今的自己,她应该扫荡未来的经纪,而不是沉浸在过往的痛苦里。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感谢你。”

冯露琪对赵盼盼有过恶意,也有过帮助,此后,也许还会成为彼此人生闪光时刻的见证者。

——

最后一通电话,是赵姑姑打来的。

赵姑姑说,自己最近时常梦到过去的事情,梦到她小学二年级,就被要求在家做农活,年纪大一些,就跟着村里人下广州打工,每个月都把钱寄给父母,等到了年龄,再被估价一笔彩礼后,去到男人家里继续伺候一家老小。

赵姑姑还想起,公婆偏心大伯哥,把家里杀猪的产业继承给大伯哥,把盖好的楼房给大伯哥,他们夫妻只能住在砖瓦房里,做苦工,生儿育女,甚至她还要伺候丈夫的爷爷奶奶直到去世,他们拮据的婚姻里,也出现过公婆的为难,大伯哥和嫂子的挑唆,在孩子的养育过程中出现纷争,每一次赵姑姑想要反抗的时候,都被周围的人压着,把头低下去,继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过这将她吞噬殆尽的日子。

娘家回不去,婆家不容她。

她不断的付出,渴望用自己的善良和隐忍换取亲情,最终,只有那些自私的人逍遥快活,她苦难大半辈子,如今要照顾父母,照顾公婆,还被丈夫嫌弃,儿子疏远。

“盼盼,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为所有人付出,我掏心掏肺,可怎么到最后,我却活的这么卑微,这么凄惨?”

赵姑姑羡慕这个侄女,同样的经历下,赵盼盼比她过的好太多太多。

赵盼盼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但她也绝不会因为赵家人的哭诉,而放下自己的底线。

这世上有太多痛苦的人,她都可以去同情,但她唯独不同情伤害过自己的人。

赵盼盼的沉默,让赵姑姑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能挂断电话,她的痛苦,赵盼盼能感同身受,却不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因为赵盼盼,不愿意做圣母。

她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放下心底的恨意,是放过自己,是和岁月说算了,但不代表,她要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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