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玄愕然道:“你的意思是......”
“三位王子都是被誉为我于阗中兴之主的人杰,我能力浅薄,却曾有幸跟着他们从事军务。我亲眼所见,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在某一日犯了头风,然后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直到暴毙而亡。死时七窍流血,绝非善终啊!”
尉迟玄气息变得急促,胸膛起伏,道:“父王之前,也是先犯头风......”说到这里,登时间双眉倒竖,抢过张朔手里的刀,径直冲向尉迟毘婆沙,“混帐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尉迟毘婆沙惊得双膝发软,扑通跪地,哀道:“王子!王子!这个我实不知情,是,我有些可憎的小心思,但这么多年来,却从未想过谋害大王!”寻即脸色一变,“没里曜娑,一定是没里曜娑,这个阉人歹毒,将大王哄得晕头转向,自己好独揽大权,必有不可告人的野心!”
“没里曜娑......吐蕃人......毘婆沙,不管家贼是你还是没里曜娑,还是你们两个人,吐蕃人必然都逃脱不了干系。琼隆囊嘎,琼隆囊嘎,你要杀我全家,我尉迟玄宁愿死后下十八层阿鼻地狱,誓要将你大卸八块......”尉迟玄放下悬在尉迟毘婆沙头顶的刀,唇齿颤抖,眼神中杀气四溢。
鲍小禾和孙豹听到这里总算听懂了,松开手脚,拍着身上的灰烬道:“他奶奶的,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
张朔对勃略师道:“守备,实不相瞒,我等都是王子的朋友。”
勃略师道:“你们怕我一味愚忠,才出此下策,我省得。”
张朔暗自思量:“这勃略师果真是个人才,几句话来去,就将事情原委想通了,相比之下......”视线移向兀自在互相嘲笑的鲍小禾和孙豹,“人各有所长,只看眼下,勃略师却是他们的手下败将。”
双方有人受伤,好在无人身死,既然心意相通,一场干戈消弭于无形。
勃略师邀请众人去节堂议事,张朔、解把花、吕植、鲍小禾、孙豹五个龙朔军核心人物以及尉迟玄、尉迟毘婆沙前往右边的楼屋,其余人等则都去左边楼屋包扎伤口、吃饭休整。
一路上,鲍小禾和孙豹争执不下,都认为自己是此战首功。
孙豹道:“若非我抢先抓住一条左腿,那勃略师怕是跑了。”
鲍小禾笑道:“抱住一条腿济得甚事,若非我用匕首将他吓住,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抵抗。”
解把花不满道:“你俩没心肝的东西,好好想想,若非长生用火退敌,于阗人的长枪早给你俩捅到城门楼子下面去了。”
张朔挥手道:“此言差矣,依我看,此战首功,当属勃略师。”笑了笑道,“若非他低估咱们龙朔军的能耐,放咱们进堡,我的火攻再厉害,老鲍和老孙的身手再勇猛,也有力没处使啊。”
鲍小禾和孙豹听了,满意笑道:“是啊是啊,怪就怪勃略师自作聪明。”
吕植不以为然,道:“他也并非自作聪明。他一心想救尉迟玄,不放咱们进来,无法保证尉迟玄的安危。就算他向着尉迟毘婆沙,也得放我们进来,否则得罪了顶头上司,日后不好相见。”
解把花直摇头道:“哦,怪不得长生说神山堡的门必定会开,咱们也必定有机会接近勃略师,原来方方面面全算准了啊。”
吕植傲然道:“不然呢,所谓料敌机先,正该如此。”
张朔笑道:“军师说得太玄乎了,咱们龙朔军有上天庇佑罢了。”
鲍小禾和孙豹懵懵懂懂,但看向张朔的目光明显有些躲闪。
众人在节堂内坐定,寒暄几句,勃略师先问道:“王子,你此行的目的地是王城苏蜜吧。别人我不知道,镇守苏蜜城的囊结波鼠泥,对没里曜娑颇为亲近,不可能轻易放王子进城的。”随即手指张朔等人,“你临时招募的这些人太少了,而且武备太差,实难堪用。”
囊结波,即吐蕃语中的“内务长官”。鼠泥既掌苏蜜城政务,又掌军事,可见地位远高于勃略师的守备。
他已经看出张朔等人不是正儿八经的突厥人,心里将张朔等人认定成尉迟玄的部曲下属,所以说话并不客气。
解把花没好气嚷道:“实难堪用?守备,你这么有能耐,怎么还差点折在我等刀下呢?”
尉迟玄解释道:“他们不是我的人,是......是龙朔军。”
“龙朔军?”勃略师怔了一怔,“从前没听说过。”
吕植不失时机站起来,行礼道:“我军初成,慕王子志向,情愿舍身相助。”并且朗声介绍,“坐在我左手侧的这位姓张名朔,是七河之地有名的豪杰,和谋落部的阙律啜设是至交知己,焉耆的十五部回鹘人首领庞特勤也欠他人情,几日前更是单枪匹马,在千军万马中险些将琼隆囊嘎斩于马下,现总掌我军各事务。”
勃略师肃然起敬,对张朔双手合十道:“不知尊驾英雄人物,有失体统。”而后啧啧称奇,“琼隆囊嘎狡猾极了,能将之逼入险境,真不知是如何场面。”
张朔风轻云淡道:“等有机会,再向各位说明。”
鲍小禾和孙豹生平争强好胜惯了,平日里风头被别人抢去,不闹个天翻地覆决不罢休,可时下各自端坐,纹丝不动。一来张朔的事迹确实惊人,不得不服,二来张朔能言会道,上得了台面。因此吕植那句“总掌我军各事务”的话他们听在耳中并不觉得刺耳,甚至还会情不自禁微微颔首附和,对张朔的龙朔军“代言人”身份基本认可。
勃略师继续道:“据我所知,苏蜜城有战兵数百人,人不多,但凭借城防死守,说不上固若金汤,挡住几千人马不算难事。我这里有兵近千,粮秣足够千人两三个月的用度,只怕守堡有余,野战攻城不足啊。”
尉迟玄愁容满面,道:“你说的是,鼠泥是一员老将,经验丰富,不是易与之人,媲摩城的勿萨踵是可以争取的对象,可纵然他引兵来合,与你加在一起,顶多二千之数,要是人再多些就好了。”
勃略师托着下巴,道:“过了神山堡,人口便多了,不如咱们招些新兵?”
尉迟玄叹道:“王城不下,我出师无名。普通百姓不像你们,知道内情,通晓大义,他们被吐蕃统治这么久了,如果没有拿下王城,用于阗王命加持,他们不会认我......我们的时间不多,多迁延一日,危险便多一分......”
勃略师沉吟,一时间似乎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抓耳挠腮。偌大节堂,安静得针落可闻。
这时候,张朔的话打破了寂静:“如果不能借于阗王命,是否可以借我大唐天命呢。于阗境内我唐人后裔不少,只要王子许可,我或许能为王子添一支生力军。”
“唐人?”
尉迟玄吃了一惊,只觉此言端的是振聋发聩,顾视勃略师和尉迟毘婆沙,可是他们正对自己暗暗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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