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阿晨。”
楚襄虎坐在屋里喝茶。
他很喜欢白晨省。喜欢的就是白晨省这一股子哪怕天要在眼前塌下来了,也能稳得下心躬身奉茶的性子。
当然,透过白晨省的身子,楚襄虎当然看得出白晨省的急切。
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孩子。
“坐。给你自己倒杯茶。”
白晨省当然没心思给自己泡茶。
他几次想要开口说话。
但在楚襄虎面前,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自己都不知道楚襄虎又能如何帮他。
他更担心,自己一旦开口,自己就切实地让自己的这位敬爱的大伯失望了。
“阿晨,听说你最近交了个朋友。”
楚襄虎反倒先说话了。问的却不是白晨省到底为何而来,却是这种闲事。
白晨省一愣,有些着急。
“我知道你为内门讨议的事情而来。我们会聊到的,你不用急。”
白晨省再一愣。
“大伯,你……知道我要来?”
楚襄虎将茶盏放下:“这山上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你师父该知道的,我都该知道;你师父不该知道的,他也都知道。剑山上总说,一宗双掌门。这话虽然很难听,但其实倒也不算错。”
白晨省低了头:“所以您不参与任何宗门活动吗?”
楚襄虎:“不然你师父如何自处?”
白晨省叹了口气。
楚襄虎:“你还没回我话呢。”
白晨省看了一眼楚襄虎。他很茫然。他不知道楚襄虎这话指的是谁。
楚襄虎:“就是那个姓柳的孩子。听说你们相处得还算不错。”
白晨省微微皱眉,很快展开:“还好。他有点……太随直觉做事情了。我怀疑他永远是没睡醒。”
楚襄虎微笑:“所以你不反感他。”
白晨省想了想:“反感不至于。我只是对他这种只凭先天的状态不喜欢,对他本人没什么看法。”
楚襄虎笑道:“明白了。”
白晨省:“大伯,三师公的死,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啊?”
楚襄虎笑:“我哪知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
白晨省看楚襄虎。他前脚还说山上的事他都知道,现在又变了。
楚襄虎:“阿晨,有件事我要问你。”
白晨省:“大伯你问。”
楚襄虎:“不是以个人身份问,是以栖霞剑山宗祠掌祭身份问。”
白晨省神色一变:“您说。”
楚襄虎:“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个人将因为一句话,决定栖霞剑山整个宗门的存亡,你会怎么做?”
白晨省脸色变了。他脸上对楚襄虎的恭敬变成了不能理解的震惊:“这不可能。没有人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楚襄虎看白晨省:“再想想。”
白晨省:“不需要想,宗门上万……”
他卡住了。他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而来。
十年前发生的那次事件,在今天也许酝酿成为了一场海啸。
而这一切的法令出自哪里?
九州之内,俱要执行的法令,只会有一个来源。
那个来源,不就是“一个”人吗?
白晨省抬头看楚襄虎。
楚襄虎在看他。如他记忆中一样平和守正。
所以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楚襄虎又问了一遍:“如果有一个人将因为一句话,决定栖霞剑山整个宗门的存亡,你会怎么做?”
白晨省艰难开口:“这恐怕不是我能置喙的吧……”
楚襄虎没有答话,只是看着白晨省。
白晨省太清楚了。
如果连回答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能够让人相信,白晨省有承担掌门责任的勇气呢?
白晨省有答案。
可白晨省仍不敢说。
栖霞山上,楚襄虎为人所知,都是剑道第一。
为了道,他可以放弃剑术精进,只为守一个光明正大。
为了道,他可以放弃掌门之位,将让贤的佳话留在整个剑山。
也因为他一生只为了道,他可以守在宗祠,拒绝一切可能的露面机会,完全放弃参与任何宗内管理。
所以白晨省很害怕。他害怕他的回答会让这位看着他长大,自己最是敬重的大伯失望。
因为白晨省太清楚,这回答会太像他师父说出的话,而不是眼前大伯说出的话。
但终究要说。
“宗门的存续第一。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宗门的存续高于一切。如果那个人的决定真的有决定栖霞山存续的力量,那么无论那人说什么,最后都得按那人说的话去做。”
沉默。
白晨省低着头,不敢看楚襄虎。
良久,他听到一声叹息。
不是失望的那种叹息,而是感慨地叹息。
白晨省终于敢偷偷抬头,瞄一眼楚襄虎。
楚襄虎的脸上全是怀念。他抬着头,看门外的云。
“二十年前,我被问到这个问题。我当时的回答是舍身守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二十年前,同一个问题,你师父的回答,和你是一样的。”
“二十年前,我的师父,你该叫师祖了,分别给我们所有师兄弟讲了一个故事。那之后,我就知道,我不是做掌门的料。你师父,比我合适。”
“事实果然如此。十年前的事,印证了师父对我们说的话。”
白晨省:“大伯,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楚襄虎:“墨籍制度在那一年被定下,接着就是无数江湖人,家破人亡。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再问?”
白晨省不说话了。
楚襄虎看白晨省:“在我这里,你既然过关了,我就可以放心将一些你本不该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了。”
白晨省一惊:“大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襄虎:“你的第一个问题。那个柳姓少年,与你三师公的死绝无关系。你要做的,是保住他的命。”
白晨省大惊:“他有这么重要?”
楚襄虎:“不知道,但有人希望他有这么重要。”
白晨省在想,大伯怎么说得这么奇怪。就好像决定栖霞剑山存亡的人,不是皇帝,而是那个柳如晦。
楚襄虎:“你的第二个问题。这次的内门讨议,会被搁置足够长的时间。你师父应该会尽可能拖延足够长的时间。这方面你可以放心,他有的是经验。”
白晨省又是一愣。
楚襄虎从腰上取下一个东西,放在桌上,向白晨省的方向轻推。
白晨省站了起来。
宗祠掌祭腰牌。
“你带着这块腰牌,去把柳如晦带出来。然后领着他,和这块腰牌,一起去内门讨议的大堂。”
“凡有不从的,叫他跟着你,一起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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