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镜想不清楚,这样一栋西方中世纪风格的建筑里为何会配置现代的洗浴设备。按照他一贯的思维,游戏是万千意象与物象在一定规则下加上或打破某种限制的包容之所。存在些什么,不存在些什么倒也可以接受。

只是,神情一恍惚,钟山镜触着额头,看着流水口不禁遐想:这边的下水道又通向哪里呢?那日的雨又将血冲入了哪里呢?想到这些,失去的记忆开始浮现但又马上被一扫而空,只留下隐隐头疼。

钟山镜默默打开花洒,与落下的水束一接触便生出了极度的恶寒。身躯颤抖的同时,精神也异常集中,他随即捕捉到了某一瞬一瘦削鬼影的窜动。那团影子瞬间跃立而上高大起来,又附着到悬挂的衣帽处,着装得体后却又备足了礼节,摘下帽子,左袖前驱,身子半伏,甚是隆重的做自我介绍:您好,依那群系统宿主的说法,他们叫我瘦长鬼影,您也可以这么称呼我。当然,待您修行至一定地步时,您也可以叫我的小名瘦高高。

“那胖乎乎是谁?”钟山镜有些好笑,但是这并不好笑,因为他仍蜷着身子淋着不断敲打的冰水,生出一丝笑意便被寒意取代。

“啊,是庖厨屠夫,您应该已经见过了。他是个好伙计,只是有些......”瘦高高话还未说完,便被巧儿姐以不再打扰钟山镜淋浴为由喊了出去。

“嘶,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好大啊。系统宿主是玩家吗?还是另外的存在?还有,我已经受不了了,为什么我生不出关掉花洒的念头啊!”钟山镜不停的哆嗦,已经放弃了思考。

第九界的时间不能以常理定论,所以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丝水息也已完尽,钟山镜的面色也渐红润,精神也健发起来。

“鬼姐,有换洗的衣物吗?”这时他才想起来这件事情,他原来的衣物只是平时在家穿的休闲装,现在已经破烂腐臭不堪而被随意丢弃在一旁的地板上。

“没有。”鬼姐。钟山镜看着眼前的衣物陷入极度的犹豫恐慌:穿在身上习惯了还好,但现在让洁净后的自己一点点穿上去那真的难以忍受。越靠近一步,钟山镜越发觉得天旋地转。

此时,浴室外面。

“哦哟,小相机露出真面目了啊。”鬼姐笑着调侃。

“我不叫小相机,我现在还没有名字。”???

“那我以后就叫你小相机。”鬼姐笑起来很知性,???拗不过鬼姐就转了话题。

“这套衣服给他,同时也告诫他,原来的那套衣服不要扔,丢了的话要自食其果。”???说完便隐而不现。

瘦高高将衣服送到浴室,嘱托了一番就离去。

“为什么是旺仔套装啊?”眼下别无他选,钟山镜再不情愿也是穿上了这套衣服。“至于这套旧衣服,要不洗洗。”但是钟山镜发现花洒不会再出水后就放弃了。钟山镜没有选择随身携带,在经过鬼姐的同意后,将之放在了浴室内。鬼姐的原话是这样的:行吧,东西会帮你保管好的,但后果自负。

临走前,鬼姐将头上的发簪取下递给钟山镜:“带着这件东西,它会指引你前往猛鬼街076号,一枝花会帮你做该做的事情,做完就自由探索一段时间吧。”钟山镜正欲转身,又被鬼姐喊住:“日后你惹出祸来,不把为师说出来就行了。”说罢,便没人再理会钟山镜,他在原地呆了一会,就退出了门外。

“所以,这算是给我发任务了吗?比起他们,我才更像npc。”钟山镜走在路上细细回想自来到第九界后经历的一切,一切发生的都太快让他无所适从,但是重重的谜团与不按常理的展开又激发了钟山镜作为忠实游戏玩家的与生俱来的探索兴趣:在我知道足够的信息后,站的足够高,看的足够多,又能看到怎么样一副宏伟壮丽的绘卷呢,即使是作为npc,我也未尝不能走自己的路。

钟山镜嘴角正勾起一丝笑意,又迎面撞上一个极其魁梧的人,那人正是先前所说的赤发鬼王。鬼王伸出一只手指在钟山镜的额头上某处点了一下,身形就消散了。

“幻觉?那么大一个壮汉呢?我隐约间还听到了女人的笑声,像是挑拨,又像是哂笑。”钟山镜顿感被愚弄了一番,不由怒从中来。

幽怨的二胡声声声慢近,钟山镜闻声赶往,眼前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老人一只眼紧闭着,另一只眼为白眼,仍专注在二胡上,像是丝毫不关心钟山镜的存在。“看这幅模样,高低是个精英怪,看我diss不死他。”随着乐声入耳,钟山镜的怒意与恶意皆暴涨到可以无视尊老的地步。

“喂,老逼登,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吧!爆金币啦,老逼登!”钟山镜不自觉的使用出飞踢,却在凌于半空时感觉全身骨骼疼痛万分坠了下来。再然后是痔疮、胃痛、断筋乃至七窍流血等痛苦袭来,短时间内受尽百病之侵扰的钟山镜在地上无力地颤动着,哑然失声。

老者却停下手中的拉弦举动,和蔼地笑道:“小友啊,你初来乍到起码要懂得尊老爱幼,尽快入乡随俗吧,这点痛苦可不及成道路上的一根毡针。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罢,一阵沐生之风卷过钟山镜,他的身躯又完好如初,甚至精神更为抖擞。他目视前方,不觉自己与那老者有任何移动,自己的视野也没有任何变更。但自己与那老者的距离却是愈加愈远,他才逐渐看清眼前不只有老者一人,还有一男一女,最终三道身影转瞬消失在眼前。

那女人是谁呢?是先前所说的色孽鬼女。她想做的事情比鬼王更出格,但是被???拦下了,因此也就不自讨没趣,没在钟山镜前直接现身。

老者睁开了另一只眼,三玄色瞳望着被沐生之风送离的钟山镜感慨:被厕主、虚主、第九界天下行走——人祸乃至纯爱主注视着,甚至第九祂也分出了一些注意力在他身上。此子大有可为啊,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今后只怕有越来越多的主与祂们的使者进入这名为钟山镜的漩涡中,我这小小的病也不例外,利用他在忆之间找回被人祸打缺的一块记忆完成蜕变也未尝不可。这后生走出的路会是怎样的呢,真是令老朽好奇啊!

“朽老,第九界天下行走不是您吗?”鬼王发问。

“有些事情不曾跟你们提起罢了,老朽不过是自封的冒牌货罢了,人祸祂可是亲自得到第九祂认可的。”病笑起来有些无奈。

“朽老说笑了,在人祸成熟前,您自封虽无第九祂给予的名分,但这第九界谁不认可您的天下行走身份呢。况且,一物降一物,祸天生就对您具有极强的压制力,您能趁祸幼时完成那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壮举何尝不能彰显您的威名呢?只是终究不能遏制住人祸的成长,到头来也未亲近半分......”鬼女谄笑道,心中却无阿谀奉承之意。

“罢了罢了,阿武,你在他身上种下怒蛊了,契合度真是不错啊,或许你求而不得的天怒人怨能在他身上得到呢。”说罢,病又自顾自拉起了二胡。“醉翁意,荒唐言。意以为据守心房,独断山海。言假错戏谑八荒,群长落寞......”唱声满是惆怅,又拉得很长,像是将死之人用最后一口气哼出的谣曲。其他主都能从纯爱主那里得到或多或少的道悟,甚至人祸直接发源于纯爱主的原初之地——中土,但唯有病被排斥在外,即使是长生姿态的病,更别提如今朽老之形的病。

是自己吸收过多的无序世界天魔的尸骸了吗?还是自己的长生属性与纯爱的本质有冲突?病不清楚,祂只是不断的拉着二胡,节奏愈快。

即使本身为道,道也会对自己的存在状态产生疑虑。至高存在的第九祂也不例外,第九祂也不能完全搞懂包含了有序与无序的祂之外究竟有没有另一个第九祂,祂只能向内部不断的编辑和探索。

.......

钟山镜这边也是郁闷至极:为什么一直在被拷打啊?不过,不要紧,马上到我心爱的安全屋了,带上行走的安全屋主打的就是一个稳妥。不过在那之前,要想办法把里面的垃圾处理掉。

“不——,我的安全屋呢?“钟山镜望眼欲穿,回到小巷跟前却空无一物,他几乎绝望了,像是彻夜终于刷出重要道具却未存档而丢失般痛苦。他仍然不死心地奔到垃圾桶旧址极力寻找残留的讯息,却只发现了一张卡片。钟山镜只看清楚上面赫然写着的“利易信阁”,指尖刚触碰边沿,卡片就已经无踪无影。

已接收【会员卡】,【利易信阁】已开放。

一段讯息在钟山镜脑海中播放:“小友啊,命里有时终须有,但此物目前仍是无主之物,那就别怪老夫横刀夺爱了。作为补偿,老夫已经将会员卡留与你了,可用于利易信阁里的交易。消费至一定额度,赠送电视机一台。附:利易信阁会在你有意且有足够的筹码或仍有代价需要支付时主动寻找你。”

“刚被拉二胡的老头暴揍,这会又被卖货的老头把我垃圾桶顺走了。”钟山镜无奈地笑,想着日后一定要找回场子。

“事已至此,还是主动推主线吧,知道的越多,可迂回的方向就多。更何况自己还有这个半吊子系统,只会在特定时机蹦出来一些通告,不成器啊!”钟山镜感慨一下,就向猛鬼街076号行进,只要他行动下去,即使他对这里的空间一无所知,他总会到达命经之地。就像玩家一样,只需要轻轻的点一下,便会有传送或者自动寻路之类的机制为你扫清烦恼,当然某些游戏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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