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慧坐在床沿,脸色红润润的。
在厨房里,更使人惊?!冰箱里塞满了食物。“嘿!有福不用忙。”吴虹说着,抓起一根火腿肠,嚼了起来。
“哎,别一一”苏晓慧欲阻拦。
“怎么?心疼啊!小气鬼。”吴虹又咬了一大口。边嚼边说。
“这一一”苏晓慧语塞。
“这什么?管他呢。别说吃他点东西,说不定我还要借人用用呐!”吴虹说完,咯咯咯地浪笑起来,两个大奶子随之颤动不已,满嘴的火腿腸碎沫喷得哪儿都是。
苏晓慧不再理她,等她笑够了,才忧心忡忡的说了一句:“住这儿好吗?”向是问吴虹,又向是问自己。
嘟、嘟、嘟,这会儿吴虹的汉显BB机响了,吴虹看后说:“愣子在舞厅呼我,不知又出啥事啦?慧儿,我先走了,啊!”
夜幕降临了,室内渐渐的暗了下来,苏晓慧来到卧室,拧亮了床头灯,顷刻间,桔黄色的灯光笼罩了整个房间。她躺在床上,竟独自流起泪来。先是泪水盈盈,顺着眼角,点点涌出。继而串串滴落。后来竟泪雨滂沱……她哭出声来:心酸、激动、悲痛、幸福,千种感受,万种情愫汇聚在心头。她浑身颤抖,无法自已,任凭泪水流淌……就这样,她哭了个痛快,然后盯住床头灯的光晕不动了……冥冥之中,她看见光环渐渐扩展,五彩缤纷,天数条光芒不断射向空中。她感到自己漂浮起来,融在了光环之中,上升,上升,冲出房间,冲向苍穹的宇宙。她看到身边数不清的星星闪烁变幻,她认清了一颗最亮的星星,闪着耀眼的奇光,迅速向她靠拢。她渴望着那颗星星的到来,便紧紧盯住,生怕泛眼的功夫不见了。近了,近了,更近了……但奇怪的是,那颗星星离她很近,她也努力去迎合,可就是难以汇合。她急的双手舞动,大声呼喊。她的双臂酸了,她的嗓子哑了,她急的大哭起来,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终于看清了,那道奇光化作了无比绚丽的彩虹,架在天地之间。她毫不犹豫地踏上去,奔向天堂。
一一一
①达式常:中国著名男演员,帅气出众。1940年生人,回族。
曾主演:《他们在相爱》、《雁归来》、《人到中年》等影片。
六
这几天,许一鸣都是在李长奇家吃的晚饭。桌上为苏晓慧的事争论不休。
李长奇认为,即然是租房,就应该收取房租,哪怕少点呢!如果不收,对方欠的情没法还呀!他这个中间人也难当。
而许一鸣却说,晓慧有难,理应援助。房租是万万不可收的。
李长奇的爱人胡萍抿嘴一笑,捅破了窗户纸:“一鸣,玩什么花样?从实招来,是不是爱上晓慧了?”
许一鸣听后脸立刻红了,也不搭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按理说,一个孤男,一个寡女,正合适。可你一个堂堂的大记者,找一个落魄的女人,不配呀!”李长奇连连摇头。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许一鸣也考虑了许久。虽然说苏晓慧使他一见倾心,但他已经35岁了,饱经沧桑,不再会感情用事了。单身一年多来,给他介绍对象的不少,但他会权衡的:
学历太高的女性他不想找。这种女人清高自傲,离心力很强,矛盾四起,致使你遍体鳞伤,他领教过了。他的前妻就是这类人,让他吃尽了苦头。
但低层次的工人,他也没法应付,没有共同语言,如同清汤寡水,生活无趣。
但万事都有例外,苏晓慧的出现,打破了以往的清规戒律。心灵的撞击便他麻木的心复活了。
“一鸣,我看这事不成,你家老爷子准不同意。”李长奇提醒道。
许一鸣没有吭声,他何尝不知道父母的态度,特别是老爷子,护孙子护的厉害,一点委屈不受。他离婚时,老爷子险些把他打出家门。
“不说这些了,陪我去看看晓慧!”许一鸣央求道。
“去吧,早点回来。”胡萍找出风衣递给李长奇。
东北深秋的夜晚很凉了,来到外面,许一鸣不禁打了个寒颤。看到李长奇身穿风衣,心中漫过苦楚楚的伤感。
来到楼下,许一鸣抬头看见家里窗户亮着灯光,心里舒担了些。上楼来只按了一下门铃,门就开了。苏晓慧笑盈盈地迎了出来,把他俩让进了屋。
室内暖和多了,许一鸣喝着热茶,更觉温暖。他的眼神迷离,恍惚中,苏晓慧飘浮起来,苑如仙女下凡。看得他如醉如痴。
“愣什么神儿,快!过来看。”李长奇在吆喝他。
他走进书房,看到墙上挂着一幅苏晓慧的大照片。
“一鸣,你看,晓慧像谁?”李长奇问道。
像谁呢?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他仔细端详:那长长的睫毛弯曲,那深?的眼睛直视,那性感的嘴唇上翅。
“梦露①!像梦露!”李长奇为自己的发现得意起来:“你看那眼睛,你看那嘴角,像梦露!像!真像!”
“李大哥,乱讲哟!”苏晓慧羞涩地打断话头,说:“难得你们来。我做几个菜,喝几杯。”
“我们吃过饭了,别张罗。”李长奇说。
“好几次都麻烦李大哥,很过意不去。真得好好谢谢哟!”
苏晓慧说完进了厨房。不大一会,变戏法似的摆上了四盘菜。开了一瓶贵州醇②,许一鸣一看,乐了。敢情净是他爱吃的,特别是可乐鸡翅。
苏晓慧酙上酒,端起杯,站起来,真诚的说:“二位大哥,你们的恩情,小妹永生不忘!心意尽在酒中,我先干为敬。”
见状,许一鸣和李长奇对视后,也一饮而尽。
喝了几杯,许一鸣的数字BB机叫响了,他看后说:“总编呼我,准有急事,我去回个话。”
许一鸣走后,苏晓慧对李长奇说:“李大哥,我给许大哥织了一件毛衣,一会儿走时你拿给他。”
李长奇看到的是一件高领浅灰色套头毛衣,摸上去暖融融的。再看苏晓慧,脸上光亮起来。
许一鸣回来时,带进来一股冷气。一进门,便抱歉的说:“有突发事件,我得走了,有紧急采访任务。”
李长奇拉住许一鸣,说:“晓慧给你织了件毛衣,穿上再走。”
毛衣很合体,许一鸣穿上后,李长奇一个劲的夸好。
“谢谢!”许一鸣说了一句,有些哽塞。
“外面冷,多保重!”苏晓慧送到楼下,叮嘱了一句。
一一一
①梦露:美国好莱坞演员。
②贵州醇:酱香型高度白酒。
七
许一鸣出事了。
采访回来的路上,许一鸣遭遇了车祸,大腿骨折了。
这一天,苏晓慧正在车床上加工零件,有人叫她接电话。车床的轰鸣声太大,她听不太清对方说什么。她把话筒紧贴在耳朵上,喊道:“大点声!大点声!”
她听到了对方说许一鸣。
她听到了对方说车祸……
她把车床关了,再去接电话时,话筒传来的是盲音。她把电话回挂过去,没人接听。再回挂,仍然没人接听。她不知所措。
“晓慧!苏晓慧!”听到有人喊她。她循声望去,看见吴虹边喊边向她走来,高跟鞋跘跘磕磕的,险些摔倒。
“怎么了?怎么了?”她连声追问。
“大才子出事了!出车祸了!快去!”
苏晓慧顾不上吴虹了,跑去请假,回来时,怒气冲冲的,骂了一句:王八蛋!拉上吴虹跑出车间,直奔公交车站。
到了骨科医院,许一鸣已经进了手术室,外面围了许多人。
李长奇见她俩来了,忙拉到一旁,讲述了事故的经过……总的来说,是出事了;总的来说,是骨折了;总的来说,是大夫说的,没有生命危险。
苏晓慧听后,总的来说,把悬着的心放下了。
大概过了三个多小时,手术室的门打开了,许一鸣被推了出来。苏晓慧上前接过了护士举着的吊瓶。
她又看到了那双深邃的眼睛,目光中在捕捉着什么。
那双眼睛寻找着另一双眼睛,目光中满是渴望的神情。
安顿好后,苏晓慧和众人打过招呼,急忙赶回了车间。
苏晓慧和车间主任闹掰了①。
事情起因,请假不准。
一向儒雅的她,说话时妈妈奶奶都带上了。
一向受尊重的主任,被她噎的哏篓哏篓的②,差点被过气去。
主任也放了狠话:到艮劲③时了,不管谁,不管啥事儿,一律不给假。
“管你准不准假,明天起,我不来了。”苏晓慧说完,抬腿往外走。
“你给我回来!”马主任也急了,大声吼着,追了出去。
“马主任,求你了,我必须请假!”苏晓慧带着哭腔央求道。
“晓慧,我也求你了!必须上班。这都到什么时候了,工厂面临停产,要抓紧干活,要吃饭呐!”马主任不松口。
“我不管!我管不了那么多。”
“我得管!车间好几十口人等着吃饭呐。”
苏晓慧还是走了,第二天没上班,第三天也没上班,直到第五天才来上班时,她看见一群工友围着宣传栏议论着,很显然群情激愤。
啥?裁员?下岗?
“咋回事?”苏晓慧问,没人应答。
她去找马主任,见办公室烟雾腾腾,挤满了人。
“让谁回家,我说了不算。没办法,只好抓阄。认命吧!”马主任一脸的无奈……
晚上,苏晓慧去了马主任家,一见面连连抱歉:对不起!对不起!
马主任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她坐下,说:“你一准是遇到难处了,我了解你。可眼下工厂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了,哪还顾得上别的!”
“搞市场经济,计划任务没转过来,市场又怎能搞活?工厂没效益,工人就没饭吃。”
“让谁回家呀,都有老有小的。让谁回家呀?”
马主任话语沉重,紧蹙眉头。
“马主任,我……”
“别说了。晓慧!我知道你有难处。
我告诉你,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就是工厂倒了,也得留人看厂,我会关照你。”
“马主任!噢,马叔!我……”
苏晓慧说不下去了,站起来,恭恭敬敬的给马主任躹了个躬。
这回苏晓慧真是犯愁了,她算计了一下,手头只有十几元钱了,即要交水电、煤气费,又要给许一鸣买些好吃的,补补身子。真打不开点呀!
照往常还有半个月才能开资。眼下这状况,还不知道能不能开出资来。
走到公交车站,她没停。唉!走回家算了。能省一元算一元。
在楼门口,她看见李长奇蹲在那儿。见到她站起来,递给她一个大信封,又是那句话:一鸣让我交给你。
苏晓慧接过来感到沉甸甸的。
李长奇说要去医院,就急忙走了。
上楼进屋坐下,苏晓慧打开了信封,看到一张信纸和一沓钱。许一鸣写道:这次采访的是沈阳防爆器械厂,建国后的第一家破产企业。他猜测许多企业也不乐观,苏晓慧所在的工厂也在所难免。让她收下这3000元钱。让她别怕,说一切有他呐!
读完信,苏晓慧叫了一声:一鸣!流下泪来。
一一一
①闹掰了:东北话,意思是矛盾冲突,反目。
②哏篓哏篓的:东北话,意思是很难受、很难受。
③艮劲:东北话,意思是到了关键时刻用力气。
八
许一鸣出院了。
他回家了,和苏晓慧住到了一起,也算是顺理成章。想一想,不这样,他还能去哪儿。
这期间,苏晓慧变着法的给许一鸣做好吃的。排骨、大虾、活魚什么的,见天①不断。一个月下来,许一鸣胖了好几斤。
有两件事很尴尬:一是许一鸣不能动,大小便得人帮忙。二是擦身子。
许一鸣正值壮年,有生理反应再正常不过了。他极力的克制自己。倒弄得苏晓慧很难受。
月亮升起来了,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室内,与床头灯的光亮揉和在一起,更显夜的静谧。
苏晓慧躺在许一鸣的身旁,闭着的眼睛好似弯月,微翘的嘴角含着笑意。
许一鸣盯着苏晓慧,怎么也看不够,越看越觉得这是一尊女神雕像。可这是有血有肉的躯体呀!可这是有思想、有情感的灵魂呀!
此刻,许一鸣真切的感到了什么是幸福。
幸福是赞许的话语,
幸福是会心的眼神,
幸福是价值的认可,
幸福是忘我的精神。
这几天工厂闹开了,是那些先下岗回家的人。尽管他们闹来闹去,但抓阄这个古老的方法,还是显示了无奈的公正。
怨,只能怨自己运气不好。
苏晓慧躲过了这一劫。临抓阄前她被厂部借走了,说要借许一鸣的光,去疏通上级关系。
马主任跟苏晓慧说这事时,她没划过拐②,直问咋回事儿?咋回事?
马主任烦了,说:“咋回事?回家问你家一鸣去!”
许一鸣听后大吃一惊,这马主任了得呀!他告诉苏晓慧,这段时间别去上班。
苏晓慧又不明白了,她没去上班,厂里竟没派人找她,而且开资照开。
这期间,许一鸣的父母、哥哥姐姐来过看望,老两口对许一鸣的选择坚决反对。苏晓慧感觉得出来,她像小鹿似的,远远的、怯生生地窥视着,生怕这天上掉下来的幸福,一阵风似的被刮走了。她整天恍惚惚的,不是做菜忘了放盐,就是买菜忘了带钱。许一鸣安慰她的还是那句话:有我呐!
时间这座钟走的准时不差。它从来不管你刮风下雨,也从来不管你春夏秋冬;它从来不管你喜怒哀乐,也从来不管你悲欢离合。就那样从容不迫地走着、走着。它阅尽了大自然的四季更替,也阅尽了人类的时时变迁。但它永远读不懂人类的感情。
这阵子苏晓慧是在煎熬中度过的。尽管许一鸣一再安慰她,但她仍然感觉到了许一鸣的内心变化。
许一鸣能下地活动了。
这一天,苏晓慧下班进屋见没人,她慌神了,她这屋看看,那屋瞅瞅,见东西没少,心里安稳了些。
晚饭后,许一鸣拿出一串金项链,苏晓慧接过来,并没有表现出惊喜,她轻轻的放在餐桌上,她专注的凝视着许一鸣,不说一句话。
许一鸣抬头看苏晓慧一眼,低下头去。再抬头看一眼,再低下头去。再低下的头就抬不起来了。
“晓慧,我一一”许一鸣低声说起。
“我不想听!”苏晓慧打断话头,把金项链推给许一鸣。
“我不要!我不要!
我哪儿也不去。我不走!我不走!
我能去哪儿呀!我能去哪儿呀。啊?”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淌,苦楚弥漫在她的心中。她跑回卧室,扑倒在床上哭泣起来。她浑身颤抖,浑身发冷……
第二天下班回家,刚上楼梯,在家门口,就听到室内传出争吵声。
“你让晓慧怎么办?”李长奇的声音。
“我给她租个房吧。”许一鸣的声音。
“你混蛋!”李长奇吼道:“当初我就说过你俩不行,老爷子不会同意,你偏不听。
晓慧拿你当祖宗供着,你是她的命啊!
怎么办?你问我呀,你说怎么办?”
室内传来脚步声,苏晓慧本能地跑下楼去,跑到大街上,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③。
夜幕降临了,行人渐渐稀少,苏晓慧拖着沉重的双腿,走着、走着,走过一条街,又走过一条街,记不清走过几条街了,直走到吴虹家楼下站住了。她抬头看见了窗口透出的光亮。她仿佛看见吴虹横眉立目的逼视,她打了个冷颤,把刚迈出去的腿退了回来。
“我不能上去!”她对自己说。
“我不能说一鸣的坏话!”她咬住了嘴唇:“就是一鸣一百个不对,我也不该记恨他。我不能!我不能!”
一鸣啊!她低吟着。
她转过身来往回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身影,在路灯下,一会被拉长、一会又消失了……
她走累了,坐在了马路牙子④上。她垂下头去,不争气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一件风衣披在了她的身上,一个人来到了她的身旁。她又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她一转身抱住了来人。
一一一
①见天:东北话,意思是天天。
②没划过拐:东北话,意思是没转过弯。
③一锅粥:东北话,意思是混乱。
④马路牙子:东北话,意思是马路路边条石。
九
这是激情澎湃的夜晚。
这是灵魂出窍的时刻。
在月光揉碎的灯光下,一男一女正演绎着人类最原始、最销魂的一幕。
男人说:我想。
女人应:我要。
春来人未觉,大地已萌发。鹅黄色的柳枝在枯槁一片的丛林中透出了亮色,透出了生机。
当苏晓慧的裸体呈现在许一鸣的眼前时,这个男人一阵悬晕,他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这缎子一样的肌肤,一寸寸、一片片。这尊佈满丘陵、沟壑大地般的躯体,被他春风似的拂过。枝条摇曳,叶子展开,纹理清晣可见。他不停歇地拂过,一次次、一遍遍。
苏晓慧感到阵阵微风吹拂,格外舒坦。她四肢大展,连毛孔都张开来,去迎接这沁心入肺的侵入。她低吟,似燕子呢喃……许久,她翻身抱住了许一鸣,她抱的紧紧的、紧紧的。她的心狂跳不止,她想喊,想把心吐出来。猛的,她张嘴咬住了许一鸣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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