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暇分神,手没抖了,却愈加僵硬,心下对自己的恼怒唾弃愈发上脸。

陈丰年上前一步,他眼眸低垂,整个人挺拔端正,不含一丝狎昵。

他说:“行恒甚少出山,玄真门又韬光养晦,不与人争狠好斗。所以对于外伤处理,行恒不免手生。”

陈丰年温和有礼,一点没含儿女情长的期待或羞怯。

正要复问——

“大师兄你边去,下回弄两只兔子给你练手,完了我们吃麻辣兔肉。”叶真连贯说完,控制着喘了口气。

言行恒赫然,让到一边。

陈丰年动作很快,擦掉溢出些许的鲜血,棉布打湿,轻快地擦拭了伤口周围那一圈皮肤。

叶真肤色真的很白,不见阳光的地方更白。

唇边极轻地逸出了失礼二字,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要警醒,要清心。

恍惚间叶真听得到,她倒是没回“没事”,但唇角上扬,一个很轻的,但有区别于社交的微笑。

帮她疗伤上药跟医生有什么区别呢?而她也只是露出了一个肩头,穿短袖都要比这露得多。

叶真没有扭头去看,右肩上被轻盈地拂过几下,疼痛中夹着一丝清凉。药粉被均匀地铺满创面,很快宽大的棉布将她右肩包裹了起来。

叶真是宽下了右肩外衣的,伤口处本就被抓破了衣裳,此时露出圆润肩头上整个伤口面积。

她随着陈丰年动作,轻抬右臂,棉布穿过腋下,如此两回,在肩胛骨处打了个结。

伤口被包裹的力度适中,像麻药过后迟来的痛觉,叶真可以忽略不计。

“谢谢陈公子。”她仰着头,语速稍缓,咬字认真。

陈丰年后退,蹲在她身前,他说:“自己能试出额前的温度吗?有没有发热?”

叶真反应半秒,抬手跟着就要贴上额头,触手一片冰凉,正要顺势将冷汗擦在袖口上,右手臂就被轻轻碰了一下。

“用这个。”陈丰年说,他手上没用完的干净棉布,已经举到叶真眼下有一会了。

他目光没忍住落在叶真脸上,欲言又止。

“对对,小师妹先擦擦额头。”言行恒没觉出不对劲,拿过陈丰年手上棉布就塞到叶真手心。

叶真又道了谢,擦完冷汗再贴着额头。

“没有发热。”她说。

“谢谢陈公子。”她又说。

陈丰年好脾气地笑了一下,提醒她:“你已经谢过两回了。”

叶真说该谢的,白天在那人手下受伤,陈丰年出手帮了她很大的忙。当然不见得就是帮她叶真,但那下确实缓了她的困境。

后边掉下来也没有推开叶真,且下落的一路,叶真没有被任何泥沙俱下砸到。

这一路的援手是因为自玄真门或是别的,但她叶真口头感谢还是微不足道了。

日后若再遇,就伺机回报吧。

“老头——师傅呢,子道他们呢?”叶真问道。

言行恒说:“塌方只有这一处,我险险赶上石门未闭跳下来的。师父被关在石门外了。”

言行恒轻笑了一下,接着说:“回头看见师父脸色,我更慌了。要是不能把你全须全尾地领回去,我就直接打上白鹤门吧,没脸回师门了。”

叶真抓重点,她问:“石门,不是地震,是我触碰机关了?”

言行恒也微愣,反应过来,说:“当然不是地震。那会剑气激荡,你们三个招式频出,谁也不知道地下居然有一个石门,误打误撞开启了。”

叶真这会才算是把心落到了实处,她是真怕啊,要是出现个山崩,她万死难赎其罪。

林松雪踱步过来,方才这几人黏黏糊糊地换药他可没走进。他本就不是能静下来的人,能安静这么久实属难得了。

“那个,言行恒,我爹和万全你有没有看到?”甫一出口,他又拧眉复问:

“你下来之前没跟你师父说这下边很安全吗?权当一日游啊。你说了没有?”

你说了我爹和万全也能听到啊。

言行恒滞了一下,只觉得天都门真是富有,将少主养得乐观又健忘。

言行恒平静地跟他复述:“林少主,我比你先下来,在洞口,你撞上李重山和我。”

噢,想起了自己是被卷下来的,毫无抵抗之力那会。林松雪又“啧”了一声。他皮肤白皙,身量高挑修长,是江南水乡里走出来的美男子。

言行恒看他找了处地方就和衣卧下。一时忘了收回视线,不解地望着。

林松雪翻了个身,正对着他们,嘴上絮絮叨叨:“都快睡吧,养足了精神,明天才好找出路啊,再不济也得先带个信出去呀。”

“还有哪里伤着了?”陈丰年突然开口。

叶真一怔,跟着把脑袋转回来,她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立即说话。

言行恒却一惊,这原于他对陈丰年的信任,那样一个周全缜密之人,能道出疑问,必然是八九不离十了。

言行恒压着声问:“还伤哪里?”他显而易见地焦躁起来。

叶真表情复杂,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陈述一部分事实。

她说:“还有,我,我眼睛暂时看不见了。”叶真在“暂时”二字咬音重些,可惜另外两人早已被这个消息乱了心神,哪里还听得出小细节。

言行恒只觉得心头一炸,他猛地蹲下来,和叶真平齐,“一点都看不见吗?”声儿都是颤的。

叶真忽觉得抱歉,她很怕麻烦别人,一个人野蛮生长,准确来说,几乎没有麻烦过别人。

她面色稍软,身体不自觉往前倾了些许:“不急,大师兄。这事我有经验,很快就好了。”

言行恒哪里听得进去,全当她是在宽慰自己,心里的恐慌一波高过一波。

“我就知道…当时我在场外看着感觉就不好,你艺高人胆大我们都能理解,可师父…师父他老人家怎么就放了心,让你单枪匹马去打。”

言行恒脸色煞白,这样的人才品性,都合该是父母兄长掌中宝,说不定也才初出江湖,就在三清山遭遇了这样的祸事……

以后人女孩儿一生要怎么办?玄真门又该如何向人父母亲人交代?

陈丰年握上言行恒肩膀,用力把他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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