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在骗我。”赵都旖看着弥乐,执拗地说道,“你能让自己的爱人复活,却不肯来挽救我。”

“……”

弥乐默不作声。

等不到回应的女怪已经涕泪横流,一把夺过姬子琼手中的襁褓,直冲到他面前。

“你看看、看看他,这是我的孩子,它甚至都还没有成形,化男儿也行,做女子也可,你救救它,救救它吧——”

救救我。

女人的哭嚎响彻在弥乐耳畔,无数挂着血泪的野鬼盘踞在他周围,惨绿的萤火中,是一张张怨愤至极的脸……

“救救我吧……”

“救救我……”

“救我…”

有时是男人,有时是女人,有时是老人和孩子,形形色色的面孔栖息在他枕畔,每个人的话语都是一样声嘶力竭。

就是这成千上万的求救声,将他压入无底的深渊……

永不停歇的坠落中,一双温柔的臂膀从他身后托起,那个女人微弱至极、又柔软至极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你救了生,救了死……救了贫,也救了弱……现在,也救一救自己吧。”

就是这一豆灯火,换了他彻夜长明。

这个只为“弥乐”一人许下的愿望,像天降的重石,凿穿了冰封的深潭,于是暗淡的星光也成为了一把烈火。

疯狂而澎湃的热意在弥乐体内汹涌,帮助他抬起手臂、将面前的襁褓打翻。

脆弱的薄茧在腾飞空中,然后摔入尘泥。

赵都旖层层包裹、小心守护的隐秘真相,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地破裂的兰因。

——

蒲星炼和罗萤待在冰蓝色的结界当中。

她一直关注着结界之外的情况,虽听不见两人的对话,却清楚瞧见了三王子妃从人变成妖的过程。

至此,她终于确定了,自己今天是被当做了拿捏弥乐的筏子。

这感觉难受极了,蒲星炼掐着掌心,想让自己再长点记性。

“可不能再拖累他了。”她喃喃说着,声音很轻,望着弥乐的神情甜蜜,却又带着一丝隐晦的痛苦。

……

碎裂的茧衣中,躺着一团没有气息的肉块。

它被摔得微微裂开了,藏在里头的血液沁了出来,因为时间过久已经不太新鲜,开口处凝结着黑红色的血渍。

女怪眼睁睁看着苦心炮制的成果落地,一脸心如死灰。

姬子琼似乎对襁褓被人夺走这件事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看起来像是精心调试的机关娃娃,突然失去了最重要的开关,不仅身形僵直,面目也出现大面积的空白。

盯着地上的血块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挪动脚步,一步步走到它旁边。

金尊玉贵的王子殿下跪倒在地,僵硬的面皮上也重新挂上那种温柔可亲到有些虚伪的笑容,继续诱哄起那堆肉块,哼唱的童谣也依旧是那一句。

“宝宝乖,爹娘在。春风动,百花开。”

结合姬子琼因为唱了太久,干渴嘶哑的声线,非但没有半点温馨,反而令人听着毛骨悚然。

弥乐双指如刀,切开姬子琼的后颈。

下一瞬,一连串半透明的细丝被他修长的手指挑了出来。

“啊——”

姬子琼的整个后背一片惨烈,那些带着倒勾的丝线离体的同时,几乎将他的皮肉也全部掀开。

剧烈的疼痛,让姬子琼终于从幻境中挣脱出来。

他像是一条被活生生拔光鳞片,又丢进火焰里炙烤的鱼,全无往日的矜贵姿态,痛苦的咆哮声像是要把所有虚假的真相扎穿,最后体力耗尽,倒在地上不住地痉挛抽搐。

赵都旖看着他疼到扭曲的面容,脑海里想到的,却是他曾经英俊又风雅的样子。

她忽而笑了。

也许从发现姬子琼变心的那一天,她就已经被自己的毒,伤入骨髓了吧。

耗尽满身情丝钻入一个男人的骨血,却抽空了自己的心。

割你之血,剜我之肉,苦苦维系多日,也孕育不出一个活着的生命,做不了真正的父母。

从前多好呀。

当她还是一只小小的飞蛾,被王宫的华丽的明灯引诱,灯下读书习字的王子对它是那样温柔。

可为什么,她历经千辛万苦、把自己变成了可以与他相配的美丽女子,他对她的喜爱却短暂得似乎只剩下一瞬。

一个眨眼过后,她便不再是他的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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