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杨溢之现在已经看不上这些吃食,但是男人喝酒,向来不问什么菜的。

劣质的黑瓷碗里,盛着昏黄的酒液,不算浓重的酒香让张汉舌生津液;

他先举一杯,与杨溢之同饮;便开始了忆往事的前奏。

三杯下肚,正是谈兴正浓的时候。

“夏旗儿龟缩不出;对得起“下跪”的名字,怀远城指日可破。”

“孙诚已是千户,正在海州修整;二龙山已尽数迁至海州。”

“张无僧的微山寨,遭强盗侵袭,死伤过半;也已迁至海州。”

“相公近日欲回益都,李青山海州新设万户军。”

张汉把想知道的事情,问了个遍;才把醉醺醺的杨溢之送回营房;

翌日一早,张汉早早的带着胡兴安和郭巨侠来到益都城中。

三人匆匆的在街上喝过粥饭,打听了“人市”的方位;人市与牛羊市在同一市场内。

牛羊市场

十余丈宽的街面,两侧各有约两丈宽的茅棚

昨夜的小雪铺满了茅棚的顶部;早早起了炊烟的茅棚上积雪融化,滴滴答答的流着。

街面上戚戚冷冷的;地上的泥水混合畜生尿液,坑洼里骚气冲鼻;

有的茅棚里是空荡荡的,也有的里面,小羊三两只;直到市场里进去了约一半时,周围茅棚里开始有奴隶的出现;有老有少,亦有妇女。

茅棚被铁链锁着,里面的奴隶,蓬头垢面,浑身破烂不堪,裸露处或是伤口,或是青肿。

有甚者,是和猪羊锁在一起,或是有的趴在那里不动一动,可能已经死去,却无人理会。

这一圈走下来张汉看的眼角直跳,人间之惨状,莫过于此。

直到走近一个较长的茅棚边,看护的是位麻袍老汉。

他身上厚重的羊毛袄上洁白如雪,头戴一顶灰色羊毛毡帽,两侧的护耳下搭至肩,黑色的麻巾一圈一圈的裹住了嘴鼻。径直的围上来,满面微笑招呼着;

“贵人是要羊豚还是驱口?小店这里羊豚肥壮,不管是宰杀或是殖养都可;若是要驱口的话;”

他推开身后木板门,让张汉观看;在旁解说道:“都是南边新送来的驱口,老妇幼童居多;壮实一点的都给蒙古贵人送去附城了;便宜得很呢。”

张汉见他贩卖的人口,都在木板房里,心下有些释然;辛亏还有些人,不至于漠视生命。就要往里面观瞧一番;这时,手臂突然被人拉住。

胡兴安拉住张汉的手臂,待他回头,轻轻的摇首示意;张汉不明其意,只得带着两人继续前行;

“怎么了?”

“等下再看看,里面多得是插草自卖的;这里新送来的驱口,大多没有遭过太多罪,容易逃跑。”

听了胡兴安的这番解释,张汉心里不是滋味;心中暗骂:“真他娘的什么事啊!!”

一行人继续往里行走;不过数百步后,两侧茅棚不见了,只有一个一个身穿破烂衣物或者就是身披茅草的

的人,或依墙而座或躺在地上;每个人头上都戴着,用茅草编成一圈的无顶草帽。

看着有人前来,仿佛饿狼般匍匐于地;或哀求,或叩首;嘴里都是求人买自己的话语;

在张汉看来,这里如同地狱般,直让想他掉头逃蹿。

苍茫阴冷的天空,寒风呼啸;冒着寒潮的秃鹫,挥舞着翅膀,凌冽的目光凝视着大地,如同死神般挑选着猎物。

益都坊市里炊烟寥寥,那些当代被称为“驱口”的凡人们,围着新来的主顾,期望能躲避死神射来的目光。

稳定了一下心绪

张汉有些手足无措的望着胡兴安;想让他出些主意。

胡兴安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大声呵斥;待到一会儿,周遭安静下来才示意张汉上前挑选。

他满眼望去,净是哀求的目光;但是心底明白,这些苦命人不是他现在能救得起的。只能挑选十岁以上,二十以下的男子,足足挑够二十人时,便不再挑选,望着还剩下近百人,只能闭眼不看。

倒是有位中年妇女,急忙跑回自己蹲着的墙角,拉拉扯扯的拽出两位十余岁的幼童,苦苦哀求;张汉不忍回绝,但是又不能带回去太多人口;只能让胡兴安带着挑选的二十余人出坊市;自己留下给付买人口的钱货。

望着那些贩卖自己儿女的父母,带着欣喜和绝望共存的表情;张汉此时觉得自己如同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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