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许说假话啊！”
他用胳膊肘勾住富贵的脖子，恶狠狠道：“就你了！”
“我不会说……”
王瞩丢来一根树杈，笑道：“就会吃饭是吧！”
富贵嘟囔道：“我爹天天骂我是一头猪，吃得和猪一样多，脑瓜子和猪一样笨；有娘在，我什么也不用干。我懒惰、贪吃，还特别胆小，从小我就交不到朋友，一看到书就呼呼大睡……越是这样，我爹就越生气，我娘也拿我没办法。我自己也对自己生气！”
他的声音小了下去——
“那个，怀风……”
怀风看向他，他又害羞地低下了头，扭捏道：“她是我第一个朋友，有她在——我们一起读书，一起踢球，一起做事情。”
怀风听着这些话，眼眶不知不觉湿润了。在这之前，她也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人算不如天算，上天还不算薄待她。
薛富贵傻笑道：“有朋友真好！”
“我们赢球真好！”
及娣偷偷擦拭眼角的泪水，被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王瞩碰了碰他的肩膀，低声道：“说得比我们都好！”
噼里啪啦的柴火声小了，苏舜熙跟着大家躺下，枕着手掌。第一次，临安的夜色展现在他眼前，大朵大朵的白色烟囱，一波接着一波水声袭来，他慢慢闭上双眼……
第三日
文生一队VS文生二队
校场上，怀风的喘息愈发沉重，好似被双脚一齐拖拽着。他们的身体被点了穴，怎么也追不上不休不止的时间；
而蓝队，像一只收放自如的风筝，什么时候迎风飞翔，什么时候提线牵引，什么时候伺机而动，攻守间进退自如。
林承书贴近怀风，背对着人群，形成死角，狠狠给了她一个手肘。顿时，怀风的下腹剧疼，失神的刹那，球被顺走了……
林承书快步至内线，进球被七喜拦下，猝不及防的是第二个球！
在同僚的加持下，他进球了——！！
林承书转身，趾高气昂地盯着怀风，最后，做了个抹刀的姿势。
不到一刻钟，她便有所觉察，对方并不只是花天酒地纨绔之徒，反而他们配合默契，传球接球迅速，有自己的一套暗语在打配合；加之，沈复稳重自持，向来有口皆碑，又是大名鼎鼎的园社社员，怎能不信赖和倚重他？
双方归位，哨声吹响。
在六神无主之时，对方横冲直撞而来，明月身量小，最先被撞到，在地上翻滚了两三圈；明日被挤兑、踩踏；薛富贵被三人团团围住，根本伸不出手脚！
仓促间，他趁隙手忙脚乱地传球——
一人眼尖脚快，飞身斜踢过去！这与其说是“踢”，还不如“踹”的恰当——
苏舜熙的脚踝变了形，右脚一软，重重跌在地上；
怀风抿紧嘴巴，怒目而视——
球分明还未到苏的脚下，那脚便冲着他的脚踝来！这样蓄意伤人，四名监官居然没有叫停？！
蓝队头也不回地跑过，跟上或者停下？
如果停下来，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进球？！
当然不能！！！
怀风一口气跑出线外，四名监官面前，其中两人面熟——是他们找回了平安扣。
比赛被迫暂停——石阶上的看官不明所以的站了起来，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都对她的举动感到奇怪。
怀风气喘吁吁道：“他犯规！”
一人不紧不慢道：“你看到了吗？”
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一字一句道：“我、看、道、了！”
张王二人不甚明白状况，在论资排辈的国子监内，他们算是新人。现在，有“老人”在，判罚与否皆说不上话——但他们知道了，眼前人还不能得罪！
二人努力说上话，只是这种争锋相对的氛围——
因此，期期艾艾道：
“谁，谁啊？”
怀风回首，指着林承书本人，满脸冒火——
蓝队也渐渐上来，冷讥热嘲无赖地辩解：
“跌倒算犯规啊？！”
“纸扎的人呗……”
“这也不行，那也不能的！”
林承书咧着嘴，笑道：“不行啊，赶紧滚！”
“你无耻！”
“谁在意呢？”他看了一眼监官，没有斥责，没有处罚，他任由他们和稀泥，林承书转头和她面对面，鄙夷道：“你凭什么赢我？”
两个监官收下贿赂，对他们的小动作心知肚明，却绝不会公正地评判；这个乡巴佬、土包子还真觉得能赢自己？
公平的较量——
哼！真是可笑！
“既然没人犯规……比赛继续！”
“我看到了。”
“——！？”
谁也没想到，应该说，任凭林承书也想不到——这个人是沈复！
青蓝交接的人群中让开了一条路，怀风睁大眼睛——
他的蔽膝一角别在腰间，穿着白袴的两条腿像鹤一样，分明是大差不差的装束，他却能让在场的女子害羞得捂脸、偷看……汗水在白净如纸帛的脸上滑过，又凝滞在他的下颌。
及娣红着脸看向别处——
此时，林承书面红耳赤，面色有红似白；
他视若无睹，重复道：“我看到了。”
“这……”为首的监官心想：这怎么个事啊！欲瞥一眼林小公子的眼色，却被沈公子的眼神定在原地……
在沈复的注视下，他认怂道：“犯规！准备点球！”
薛富贵把苏舜熙揽下场，其余人留上场上，必须马上决定点球的人！怀风心跳如雷，她看不清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人们，所有的头颅、五官、手脚、衣裳都变成一点一点会动的颜色……道长呢？！
下一刻，七喜挡在她面前——
“我来？”
“等等——”
怀风犹豫了一下，转身问道：“你们谁想点球？”
迟疑了会，王瞩道：“不是不能上，万一没进……”
明日补充道：“点球很考验心态，平时踢得好，也不一定能行。”
“难就难在这儿。”
怀风的脑子还是懵的，要不然七喜上吧，虽说让守球的人点球？如果不成呢——
突然，明月脱口而出：“我来吧。”
明日眉头微皱，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怀风安慰道：“不进球也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
“可——”
明月认真道：“总想着输怎么赢呢！”
七喜轻笑一声，拨云见日般。
这下，把大家都惊呆了——
要知道，这一个月来，七喜本人就是“面瘫”的代名词。他在与不在，和一草一木一石一样。
箭在弦上的紧张感总算好些了……
最终的一刻，怀风吻了吻平安扣，及娣捂着胸口祈祷；即便是明日王瞩，也攥紧了拳头，暗自咬牙……
明月的年纪最小，最怕生，此刻却面不改色，他深吸几口气，站在蹴鞠前，吐出最后一口气，后撤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步跨出，右足足尖重重擦过地面，扬起一阵尘土——蹴鞠离地，带着众人或是惊讶或是疑惑的目光，最后它们变成雀跃！不可思议的雀跃！欢欣鼓舞的雀跃！
进入下半场，沈复很快进球。比分二比一。
苏舜熙执拗地不肯下场，但他们的中线防守无力；道长调整的“扇形”防守，很快被沈复识破，他先是诱敌深入，然后反向快攻，借着中空长驱直入。
可即便，无人识破此计，他们的守势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
后半场，不是能不能赢的问题，而是他们不仅进不了球，防守吃力，球网只剩下七喜这道屏障！
林承书在其余三人的配合下，晃过左右二人，进球了！
“咻——咻！！！”
哨声吹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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