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们哄抢着,一只由六色彩线山羊皮缝制而成的蹴鞠,沿廊追逐打闹。不一会儿,逮着一人,叠罗汉似的,一顿埋头苦抓,它却从大伙儿脚下溜出——

少女捡起蹴鞠,笑容如阳光朝露般,闪耀动人。

“怀风——”

“在~”

“蹴鞠给我!唔——!!”

一手圆滚滚的巴掌招呼了王瞩的半张脸,富贵“突出重围”!

“怀风,我先拿到的!给我……”

她将其捧在胸前,它比寻常蹴鞠柔软,没有皮毛的臭味,反而有一股子香味;彩线针脚细密,不见破绽;听说,内里取了十只鸭毛绒,鸭子数多了却不见重……

多亏了秋季的白鸭绒。

她不怀好意地笑道:“谁抢到就是谁的!”

话音刚落,拔腿便跑,一溜人热热闹闹跟在后头——

廊腰缦回,有琴声流出,清音幽韵,宛如天外之音,令闻者心旷神怡。

怀风驻足,一张似曾相识的佳容映入眼帘:她髻发朝天,露出如山药一般糯白的脖颈,一件直领对襟窄袖长褙,开以长衩,兰花暗纹,缀有浅色缘边;里头裹着一件翠罗色的大袖长衫,下着桃粉的百迭罗缎裙;再下……巴掌的右脚套着一只弓鞋,鞋面亦是缎制的,绣样别致,履头是凤头的模样。

佳人敛目,不动声色地,将小脚收拢至罗裙下。

眉目间,透露的矜贵之感,并非刻意为之;名门屈尊降贵,三言两语便能叫人妄自菲薄。

及娣在她身边停下,面色苍白——沈复人在亭下,在史景合身边……

“怎么都停下了?”

富贵不费力气地从两人之中胜出,一见蹴鞠,两眼放光,“蹭”地抢过,大呼小叫:“我的!这下是我的啦……”

画外之音,如此格格不入——

琴声骤停,沈复先行起身;佳人回首,粉面之上,是黛色描摹的远山眉,嫣红如玉的面颊,云中淡彩的口唇。

缓缓起身,组佩发出一二玉振之声,她眉目含情,笑之嫣然——

“怀风,恭喜你。”

“谢,谢谢……”怀风结巴。

与之不同,史景合初来乍到,反倒落落大方:

“这是圣上赏赐的蹴鞠?”

怀风还未应答,沈复负手而来。

王瞩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一见来人,不掩惊讶道:“史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王公子。”史景合颔首。

“景合自今日起,与我们一同在学斋读书。”

沈复不露声色,解释道。

“小女子突兀,让沈哥哥和各位为难……”

说到“各位”,女儿情态多了一丝试探的意味,在座“各位”焉能心安理得——

及娣勉强一笑,道:“史小姐,芳名在外,我们如何受得起……”

“是吗?”

她的双眸掠至怀风面上,巧目盼兮,却有如银光,无波无澜。

怀风尴尬道:“史姑娘能来,我们高兴都来不及。”

说罢,恨不能一咬舌头,心中懊恼:人家都喊史小姐,喊什么史姑娘!

“真是太好了,”史景合启唇,微笑道:“千万别喊什么‘史姑娘’‘史小姐’,多见外啊!喊我的小名吧……”

怀风好奇……

“小景——”

她转向沈复,羞赧道:“沈哥哥也是这么喊我的。”

王瞩和富贵忍住作呕声,假装看向别处。

沈复不大自在,冷声道:“小景……”

恰逢,彩云芳儿从亭外来,她俩本本分分行了礼,站在史景合、沈复面前禀报:

“沈公子,小姐——”

“士子楼的房间收拾好了,请小姐移步更衣。”

“知道了。”

沈复面向史景合,温声道:“小景,你先去休息,有事让下人传话。”

史景合应声,在众人的目送下,离去。

“还未恭喜你,拔得头筹。”

沈复开口,语含笑意。

两人在长廊下漫步,微风徐来,撩动一边枯柳的枝梢。

怀风看了他一眼,丰神俊朗的侧颜——她想问“那日的输赢,是否是刻意为之”,心念一转,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沈复难得不解,颇有兴味地看向她——

她不好意思道:“旗子……”

原来,最后一场比赛,沈复手持青色的旗子,恰好被怀风看到了。那面旗子需要找师兄认领,手里拿着什么颜色的旗子,就意味着你希望谁获胜。

宋人与外番的比试,自然不会便宜了外人,但碍于身份,无名之辈,权贵们并不屑为他们摇旗呐喊。

谁也没想到,天子一时兴起,亲临赛场,对其青睐有加。待大获全胜之时,这些人也成了京师的风云人物。

沈复哑然。

她由衷地笑道:“林承书犯规一事,举旗加油一事……无论如何,我都该说一声谢谢。”

“与你是谁无关……面对错事,你会打抱不平,所以说,作为对手——我们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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