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彰德听说铭义一夜没有回家,心里便打翻了五味瓶,皱眉闷了好一会儿才说:“铭义呀,但凡有办法,十四佬会不为你想吗?昨天你走以后,三苗就和我吵了半夜,逼我兑现那天酒席上的话。你这里又...唉。你家有丈母娘和翠儿,我家也有你十四婶和三苗。我也晓得,我难,你比我还难,何况拦圩还是你跑的人情。这样吧,我私下里按价卖给你一亩半水田,但是你不能讲出去,免得三苗找我吵。你看照不照?”

“可我现在只有四十块钱呀”

“剩下的就欠着吧,你心里明白就好”

十四佬做到这份上了,铭义还好意思说别的?铭义回家把彰德的话说给丈母娘和翠儿听,两个女人也就默认了。虽如此,翠儿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后来还和长大的丰兴国提过这事,意思是丰彰德自私,自己搞了六七十亩,只勉强给有大功劳的兴国老子二十亩。当然,这是十几年后的后话了。当晚,林寡妇担心彰德那里有反复,便催着铭义将四十块银元暗暗送了过去。

隔天上午,丰彰德就叫铭义把阮家旺老婆和丰彰文都喊了过来,当面公布了各家的出钱数、折款数和应得的田亩数。阮家大嫂听了,眼睛一红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事情不能这么做。如果纽你们丰家人,我一分田都得不到啊。我们最多只能要二十亩,不然的话,我家老头子都要到梦里骂我”。阮家大嫂这么一说,倒把丰彰德给难住了,想想阮家旺,便站起来说:

“阮家大嫂,要不是家旺搞的政府文契,我们怎么拦圩呀?你也不要推了。你就是撂荒,我们也要按账划给你二十八亩六分九厘田!”

阮大嫂见这话讲得绝,便看了看丰彰文,见他肯定的点点头,这才千谢万谢的接受了。

说着话,四个股东便一起到圩里分田地。到了现场,又发现另一个问题。水库在顶头,圩里的田从汊顶头到汊口有个向下的坡度,自然是靠近水库的田更方便排涝抗旱,如果把顶头分给哪一家,那就不公平了,尤其是最下面汊口的那部分。大家都认为先难不为难,还是从顶头到汊口沿干渠直线切长片,丰彰德和丰铭义一部分占一边,丰彰文、阮家几户和丰铭义另一部分占一边。按一百四十六亩一分水田,三亩六分湖滩地,量给丰彰文二十九亩一分水田,给阮家大嫂姐弟凑个整是二十八亩七分水田,量给丰彰德七十一亩水田和两亩湖滩地。丰铭义本来只有十八亩五分一厘田,加上丰彰德给的五厘和丰彰文给的四厘,便得了十七亩三分水田和一亩六分湖滩地。丈量分田的时候,洪先生正好路过,也少有的过来和大家聊了会儿。田分好以后,丰彰德又悄悄将自己的田量了一亩五分给了丰铭义。这样一来,丰铭义加上之前的九分地,家里就有十八亩八分水田和二亩五分旱地了。

又过了一天,丰彰德又自己划出十亩田,中间还拦了田埂。丰铭义觉得非常奇怪,十四佬干嘛在他旁边又隔出一块呢?没必要嘛。

对于丰彰文来说,二十九亩水田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业事,又且隔行如隔山,他没本事也没工夫直接打理,所以要请个长工。但毕竟是有田了,有田就要添置犁耙车耖铁锹竹筐等等农具。江南人说的犁耙车耖的车,可不是运东西的车,而是用于抽水的水车,所以抽水也叫车水。犁耙车耖等都有了,还要买牵引农具的耕牛。没有耕牛,这些犁耙耖就是一堆废物,顶门短了烧锅又长了。这天上午,丰彰文约了宋老三帮他鉴定预约的耕牛,刚要出门却被大儿子铭亮迎面堵住了,指着身后笑道:

“看看这是哪个?”

“...嗨呀!左先生,怎么是你呀。稀客稀客,怪不得大清早喜鹊叫门呢”

左先生父亲和丰彰文是老朋友,他自己之前在工部局做事,在安庆炼蜡公司也有些股份。他最近辞了工部局的差事,因不想再住城里,所以干脆把炼蜡公司的股份也转了。左先生父祖辈也曾住过红石矶,他想再住回来,买个三几十亩田地,一心做个山野闲人。这次拉着丰铭亮一起过来,就是想请丰彰文帮他买房子置地。喝茶叙旧时,左先生诚恳的说:

“彰文表佬,我决意在红石矶买房子常住了,和你家做个长伴呢”

丰彰文听说他要长住这里,自然特别高兴,一则故交的后人终究没忘记红石矶,二则以后有事也有个帮手。不过,他却很是不解,左先生为什么辞官转股离开繁华的省城呢。他问了左先生,可他只是笑,说做官累,经商也累,不如乡下小财主轻松闲适。“诗书耕读嘛,种种田看看书,有兴致就自娱一首”。丰彰文对左先生称红石矶是乡下并不反感,虽然红石矶自称是街上,称山背后的村子叫乡下,但是红石矶镇和省城比起来也的确是乡下。昭武街后面的别墅区,不都是省城达官贵人们在“乡下”的别所嘛。他当然希望左先生能长住下来,便说:

“买房子倒是容易,红石矶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房子了,昭武街、修文街还有和宾街,空房子多得是”

“街上的房子多是店面吧?不要不要。我只要住房,安静些的,最好有个大点的院子”

丰彰文领会了,心想,他真是要做山野闲人的寓公呢。问题是,他要求的房子类型也就别墅区有现成的,可是很多因长时间不住人,已经倒垄破败了,能住人的却又被驻军占着。丰彰文问左先生,房子的事急不急?如果不是很急,那就买地基新建。或者买一栋破旧房子,自己找人修缮一下。如果急着入住,那就要费些周章了。左先生笑道,说急也不太急,说不急也有些急,最好是能快则快。丰彰文说,那就只有买旧房子了。丰铭亮见买房子的事讲清楚了,便见缝插针道:

“房子是急事却又不是最要紧的事”

“什么意思,还有更要紧的事?”丰彰文不解又诧异的问。

“既然要做山野闲人,总不能不吃饭吧?耕读,耕读,总得有些耕的田地呀。左先生的意思,是真要做个有田有地的小财主呢”丰铭亮笑道。

“你还想买田地?”丰彰文转问左先生。

“不必太多,三几十亩就行”

“哎呀,买田地就难了。这个...这个...买田地可不能急,回头慢慢来可好?”

吃过午饭,丰彰文便去求姚连长,问能不能腾出一栋别墅房子来。姚连长一听就把头摇成拨浪鼓,说,瞎扯嘛,别墅区能住人的房子里都是营长连长,最低也是排长阶级,别说是我,就是营长也不好撵人走。彰文说,又不是白让,人家花钱买呀。姚连长听说是花钱买,便马上转了一副心肠,心想,房子是征用来的,没花一个大钞,要是转手卖出去,那就白捡了一栋房子的钱。好房子是没有了,没住人的破房子还有呢,无非找人修缮一下。干,谁不干谁他妈瘸种!姚连长扫了下丰彰文,却装出极费力的样子说:

“唉,有时候还真不是钱的事,人情大似债呀!算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找人商量商量吧”

姚连长说着,便出门随意绕了两圈,回来和坐着等的丰彰文说:“难难难,这些狗日的都不愿意呀”

“多给点补偿也不愿意?”

“我不是讲过了嘛,这不是钱的事”

“真就一点希望都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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