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看到六岁那年我想要一对假耳环,爸爸骑着二八自行车,带着我跑了镇上的许多家商店甚至打耳洞的店,都没有找到假耳环,但那天,坐在自行车前杠上的我,实实在在感受到父亲对我的宠爱。此后的很多年,每每想到这一幕,都会让我感动到落泪。

1994年,在我上初一那年,在学校住校,爸爸每周三中午都会给我送一顿饭。那时候,我记得很多同学因为家里贫困,买不起食堂里的菜,就从家里用玻璃瓶带着用芝麻油炒好的咸菜就着白米饭吃。而我那时候因为妈妈开商店的缘故,周日下午上学时会带着各种各样的小零食到学校,差不多周三吃完的时候,爸爸又会给我送饭。每次都是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

记得有一个周三上午倒数第二节课,是数学课,老师公布了数学期中考试成绩。那是我印象中第一次数学考不及格,原因是三折的数学试卷,有一面我居然忘了答题,全是空白一片。那一次,只考了58分的我伏在课桌上哭得泪眼朦胧。那天上午的最后两节课都是数学,我居然就这样哭了两节课。数学老师也不安慰我,也不管我,就任由我哭着。一直到下课铃响,老师和同学们都走出了教室,我还继续伏在课桌上抹眼泪……

直到后来,有同学跑进来叫我,说我爸送饭来了,让我赶紧出来。我这才抹干眼泪出了教室。爸爸已经听同学说我因为考试成绩的原因在教室哭了两节课,待我出来之后就满有深意地笑着问我:“你说,爸爸妈妈对你好吗?”

听我爸这么一问,刚刚擦干的眼泪又夺眶而出。爸爸安慰我说,这次没考好不要紧,下次努力赶上来。

那天中午,我爸把煎好的鱼倒进饭盒中的时候,我拿着饭盒的手一颤,一下子把鱼掉在了地上。爸爸没有埋怨我,只是心疼地把鱼拾起来,拿到水管上去冲干净,跟我说没事儿,还可以吃。而还在伤心中的我,却怎么也吃不进去。

等看到爸爸骑着二八自行车离开学校的背影后,我悄悄把那天中午的饭包括那条鱼,倒进了学校的潲水桶里。

至今想起来,都还挺可惜那条鱼,那是爸妈花了多少功夫为我煎好送到学校的一条鱼啊,也许他们在家自己都没舍得吃一口,一整条鲫鱼都给我送来了,而我却选择了丢掉。

特别是在自己的孩子上了初中后,我也经常在周三给孩子们送饭,更加体会到为人父母的心情。好吃的饭菜恨不得全夹进孩子的饭盒中。我有时候在想,她们有没有像我初一时那样,也有悄悄倒掉来自爸妈的爱心午餐的时候呢?

时至今日,我都没敢告诉爸妈当年爸爸送到学校里的那顿饭,那条鱼,后来还是被我倒掉了……我怕他们心疼,不是心疼鱼,而是心疼他们用爱给女儿送的那顿饭,那份父母对孩子的用情至深,却被不懂事儿的熊孩子打着情绪不好的借口,付诸东流……

那天梦醒之后,我还回忆了很多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每桩每件都是父母对我的爱,对我的呵护。回忆着回忆着,内心充满了感动、感恩,也寻回了满满的被爱的感觉。原来,我从来都不缺爱,我一直都成长在爱之中。

那个清晨,我从一场噩梦开始,又在梦醒之后的回忆中找回了丢失许久的爱与感恩。也是在那个清晨,我决定,以后要每天都花时间来回忆小时候爸妈对我的爱与呵护。就像数珍珠一样,我要一颗颗把这些童年记忆中最珍贵的珍珠给拾起来,然后穿成一大串带着爱与温暖的大大的珍珠项链。

当然,后来我也是这么做的。我每天都会拿出日记本,像数珍珠一样一条一条写下记忆中,爸爸妈妈带给我的爱的瞬间。也就是在这样一天天数珍珠的过程中,曾经以为与原生家庭有很多道裂痕无法修补无法再继续爱着的我,突然发现,这些裂缝中,会因为数珍珠,而照进来很多很多的光。慢慢地,我内在的光从那天清晨醒来时看到的微弱光芒,慢慢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温暖。

当我感受到这份温暖与爱的时候,我开始又像前几年一样,经常开车带着父母一起出来玩,经常回家去看望他们,经常给他们买礼物。不同的是,前些年的那些互动中,有很深的证明和被道德绑架中的“应该”,而如今的常回家看看里,却有许多许多的爱与感恩,在与父母的互动中,也没有那一份隐藏在内心深处憋着不敢发作的小情绪了,如果妈妈再度抱怨,我也会换个话题或者直接去夸她,让妈妈内在的那个小姑娘也有被看见被爱的光照进来。

我知道,此刻的陪伴,是心甘情愿的爱的回归。

我的腰,也渐渐不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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