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真要将此物置于口中吗?“

“听话,含住它。“

“郎君,好了么,妾身嘴有些酸哩。“

“莫急,暂等片刻,为夫便快好了。“

灯火通明侧殿内。

水雾缭绕,红烛摇曳。

一妙龄女子身披淡紫轻纱,口含玉质镂空圆球。藕白双臂交叉横于脑后,俏生生站在洒满花瓣的浴桶内。

她俏脸通红媚眼如丝,欲迎还拒,既娇羞又放肆。

着实矛盾万分,一时探不清她深浅。

“然也,如此这般,便快画好了。“

佳人在前搔首弄姿,予取予求。

青衫画师如痴如醉,提笔为画卷增光添彩。

“再钤印上章款,此画便就大功告成。“

青衫画师挽袖持印,欲为佳作完成收尾事宜。

“太一威金,发召凶池。吾持火锤,速敕神兵。急急如律令。“

蓦地。

殿门破碎,木板纷飞。

真言敕令念罢,未见其人,先有三尺青锋以雷霆之势开路。

一道士紧随其后持剑飞身闯入殿内。

只消一剑,斩钢错玉。

青衫画师尚未作出反应,在剑威之下顷刻间身首异处矣。

“何方妖道残害我家郎君性命。“

妙龄女子惊恐张大了嘴,身上轻纱不慎滑落,连口中玉质镂空圆球混着津液落入浴桶中也不知晓。

她就身无寸缕亭亭而立。

一时间旖旎春光无限。

李玄犬轻抖长剑,剑鸣如幼龙清啸。

此剑长三尺二,重达两斤四。

凡铁为根,淬火成兵。

剑光皑若霜上雪,剑气冽如雪下霜。

卫道之器,自当如是。

这一抖,氤氲于剑身的破邪清气缓缓消散,残留在剑刃上的妖血也一并被震开。

李玄犬目光清冷望向女子。

此女三魂将亡,七魄待散。

不过跟脚却是凡人一个,排除山精鬼魅幻化成人可能。

他此行并非为她而来。

确认左近再无妖邪,也无危险。

李玄犬收剑归鞘佩于腰间,单掌摁住剑柄,来到青衫居士尸首旁细细端详查看。

妙龄女子回过神,急忙藏身浴桶中,将湿透淡紫轻纱披上。

这一剑砍杀了她郎君的年轻妖道,与其歹毒心肠大相径庭,倒是生了一副醉人好皮囊。

他唇红齿白,挺鼻如梁,肌肤白皙细腻胜过羊脂。

双眉如远山峻逸,眸似寂夜星辰璀璨。

生得俊美如妖,又无半点儿胭脂气。

只是这时在女子眼中,这妖道尤为面目可憎罢了。

见李玄犬没有回头,反而专心打量她那苦命郎君尸首。

还翻来覆去,仿佛是在向她炫耀一般。

人死为大,尸首尚温。

他这般作贱一个死人又是何解?

女子对李玄犬无礼之举感到不快,又见他藏剑于鞘,鼓起胆气怯生问道:

“不知法师与我家郎君何冤何仇?“

“人死为大,法师既报完仇就请离去,小女子当为郎君守节立碑。“

“你解郎君衣袍作甚?“

“尚未清醒?“李玄犬头也不回。

一语既出,清音砺魂。

女子神情痛苦万分,十指紧扣浴桶边沿,小腹急促收缩,一个冷颤上下茅塞顿开。

眼前世界开始褪去华丽糖衣,露出表象下千疮百孔的真实。

她看到精巧琉璃盏成了头盖骨。

看到雕梁画栋的仙家洞府成了潮湿腥臭的洞穴。

看到风干眼珠子串成的门帘,人皮作了青纱帐。

看到暖玉床本是黄泥潭……

以及。

她心心念的好郎君–––––

一只比磨盘还大上一圈的癞疙宝。

“娘哩!“女子骇然尖叫。

她翻了白眼,身子一软颓然趴倒在浴桶边上。

竟是当场暴毙过去。

她的死亡李玄犬并未理会。

此女与山妖媾和已久。

如今眼眸深陷无神,双颊无肉酷似猴腮。

肌肤惨白如蜡,秀发干枯似草。

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多些。

已是冢中枯骨尔。

她长期接受妖精侵犯,本就不合人伦常理。

自然气血衰败,药石无医。

今日暴毙丧命于此,魂随无常而去也是情理之中。

李玄犬对此唯有冷眼旁观,别无他法。

自怀里取出一道泛黄文书。

此文书抖开约莫一尺半。

入手触感似皮质细腻柔软,轻抖下又如纸张般清脆,揉搓撕扯不烂更胜丝绸之物。

借灯一观,文书顶部上书曰:

“代天巡狩,缉邪拿恶。”

正中绘着一头赤眼阔嘴、通体金黄,三足而立的月宫种–––––

金蟾。

下行自左至右又书:

“龙种遗毒,御水乱世。

荼毒苍生,大逆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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