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默默地将视线收回,对着布赫露出温婉一笑,然后把手中的汤药递给他。

“你端去给可汗吧,我就先下去了。”

布赫手捧着药碗,望着可敦渐行渐远的背影,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在他愣神之时,屋里原本滔滔不绝的讨论声戛然而止。

阿史那鸢垂下眼睑,旁人说了什么他也没听进去,霎时感觉心底空荡荡。

稍许沉默过后,布赫端着药碗上前,将药碗递给阿史那鸢。

“可汗,先趁热把药喝了,这可是可敦亲手熬制、亲自送来的呢。”

阿史那鸢的目光锁定在那碗黑漆漆的药汁上,凝视了好一会儿,方才接过药碗,然后仰头一口气将整碗药液尽数灌入腹中。

见可汗这般爽快地喝药,布赫暗自松了口气,心中不禁暗暗庆幸。

虽说可汗与可敦吵架,但只要提及可敦,还是颇为奏效的。

阿史那鸢放下药碗后,视线再次回到那张巨大的沙盘图上。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牧仁,你负责率一千轻骑,在夜半时分突袭大凉营地。一旦大凉军队做出反击,就必须立刻撤退,绝不允许折损一兵一马。”

“是。”牧仁抱拳,

接着,他转头看向布赫,命令道:“你和纳森带领五千精兵,马上动身前往胜州。”

布赫一脸困惑:“眼下这种情况下,去胜州做什么?”

“断粮草,搅波动。”

阿史那鸢拿起旗子插在胜州沙土上,细细分析,“丰州地广人稀,除了城中,唯有胜州有充足的粮草。如今大凉十万大军在原地安营扎寨,与我方对峙已有七天之久。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想方设法烧毁他们的粮草,并截断他们的退路。没了粮草,大凉必将不战自败。”

众人听完恍然,纷纷钦佩地点头:“是!”

夏日的夜晚异常闷热,让人心烦意乱。

阿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无奈坐起身开窗透气。

哪知窗子一开,正好撞见布赫那张大胡子脸,着实给她吓了一跳。

他露出一个略显憨厚傻气的笑容,轻声喊了句:“可敦。”

阿音轻蹙眉头,疑惑地问:“这么晚了,你站在我窗子外面做什么?”

布赫呵呵笑了两声,快步从门口走了进来。

怀中抱着一堆物品,然后一股脑儿地全部放在了桌子上。

“这些都是可汗特意吩咐我给您送过来的,有团扇、驱蚊熏香、冰枕和竹席......”

他一一与阿音介绍,最后补充一句:“可汗知晓您怕热,又招惹蚊虫叮咬,所以特地准备了这些。”

闻言,阿音心头轻触了下。

她还以为阿鸢生气了,所以不想理她了。

“谢谢,有劳了。”

“害,您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要说感谢的应该是我才对呢!可敦,实不相瞒,我明日有事得出去一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可汗不喜旁人靠近,换药一事,还得劳烦您。”

想到白日情形,阿音有些尴尬,却还是轻轻点头应下。

月光如水洒落,照亮房顶上的两道黑色人影,二人手中各拿着一壶酒对饮。

布赫不满地“啧”了声。

他还以为可汗是舍不得他,特意为他饯行呢。

是他想多了。

这么多年来,可汗就找他喝过两次酒。

上一次还是八年前,那晚可汗喝的酩酊大醉,抱着他痛哭流涕来着。

“她收下东西后,有没有说些什么?”阿史那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问道。

“没有。”布赫回答简短。

“那......有没有问起我?”

“也没有。”

“那她......”

“我说可汗,都这么多年了,您怎么还是这么优柔寡断、婆婆妈妈的!”

布赫再也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气氛,索性直接站起身。

“当初您说她已为人妇,不忍下手抢夺,如今她成为您的可敦,您还是如此懦弱!”

阿史那鸢抿直了唇线不语,只默默凝视着夜空中高悬的那轮明月,然后仰头痛快地喝下一口烈酒。

布赫继续道:“当年我就劝过您,喜欢一个女人就该直接抢过来,您偏偏不信。现在可好,八年归来,仍是孤家寡人。当初奈雪对我不也是死活不从,现在还不是爱我爱的紧,事实证明,我的法子才是对的!”

“我争取过,她不喜欢。”

阿史那鸢失落垂眸,“我不愿强迫她。这些年,她受了太多伤害和委屈,我曾亲口承诺定会护她周全。倘若现在连我也欺负她,那我和那群人又有什么分别?”

布赫闻言,不禁有些气恼地质问:“既然如此,那您现在在这里借酒消愁是为了什么?”

是啊,为什么。

大概是心有不甘吧。

他自以为比萧胤清高,其实也不然,终究是个凡夫俗子罢了。

阿史那鸢嘴角勾起抹自嘲的笑,又是准备一口酒饮下,布赫见状,急忙伸手夺过酒壶。

“行了!别再喝了!您伤势未愈,我就不该陪你喝酒,就应该去告诉可敦,让可敦来好好管管你!”

他作势就要离开。

“站住!”

身后一声呵止,布赫方才不情愿地停下脚步,但未转过身来。

沉吟许久,阿史那鸢长叹一口气起身,轻轻拍了拍布赫的肩膀。

“罢了,你明日还要出发赶路,早点回去歇息吧。”

布赫有些不放心的问:“那您呢?”

“呵,我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回屋就寝。”

阿史那鸢拿着酒壶从房顶一跃而下,却并未回自己的屋子,而是不由自主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脚步轻得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见那扇窗户半敞开着,透出里面微弱的光线。

他静静地站在窗外,望着榻上那抹熟睡的身影,眼神不自觉得放柔,然后轻轻摇了摇手中那壶尚未喝完的酒。

他背身靠在墙上,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这一站,便是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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