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女死去，约束人们的非正规规则随之削弱，从前关于宗教的教条似乎也变得无效了。
战后，佛多霍大陆一片混乱，又被强制抹去精神和信仰的像。今天人们像昨天和前天那样活着，名为佛多霍的地区概念却在悄然瓦解。失去凝聚力的佛多霍不再有作为整体的理由，但佛多霍有七个部落（其中六个部落信仰天女教），每个部落都有着等同于国家的结构与体量，他们之间的贸易总是不如之前那样流畅了。
需要有新的正规规则，为人们提供共同的约束。锦王考虑到这一点，最初就在佛多霍推行宗主国的法律。但佛多霍人和锦国人有着不同的历史与特性，连佛多霍部落之间的旧法律都各自不同，如今要统一照搬锦国法律来使用，在执行上全然不能够实现。这是个棘手的难题，必须由佛多霍人亲自解决。
贸易受阻，是鹰青和虎利这样的富裕部落不乐意看到的，尤其虎利。佛多霍的额真达在鹰青，鹰青的权威在佛多霍是毋庸置疑的，虎利却在贸易上吃了很多违约的苦头。推行一种让佛多霍各部落都接受的法律，最大的受益者是虎利，因此，出于这样的激励，在自治权力范围内，诺温提出要主导一部法典的编写。
他这样设想：根据虎利国情，借鉴锦国的法律条文，编写适用于虎利的法典，完成以后再聚集起首领们，共同协商出一部佛多霍通用法典。借鉴锦国是比借鉴行代津更有好处的，至少锦国和佛多霍有共同的宗教信仰，纬度和气候因素有一定的重合度，在精神和习俗方面相对接近些。此外，借鉴锦国而成的法典更容易得到总督的支持，锦国会以宗主国身份帮助佛多霍破除一些推行障碍，一举两得。
锦王对诺温的想法大力支持，派了许多法律专家来帮助虎利。起初进展顺利，但渐渐诺温发现太过顺利了，懒惰、依赖和盲从使虎利专家全盘肯定锦国专家。诺温想，这样不行，佛多霍的法典必须有佛多霍的精神。
他撤换了法典编撰组的领导者，想找一个擅长使佛多霍精神实体化的人选，这个人选最好是者古禄，但当时正值者古禄与蚕新婚期，诺温实在不愿意找她。为此，诺温与长老院的元老们反复商谈，逐渐悟到了一些……佛多霍精神难道不是刻在每一个佛多霍人的骨子里吗？为什么非得者古禄不可呢？虽然者古禄很有领导才能，但她一直过着富裕的生活，视野必然是片面的，至少不会覆盖到佛多霍大多数人。
诺温决定引入一批西佛多霍的法律专家。锦国人在西佛多霍制造了太多流血，西佛多霍人对锦国人既怕又恨，如果能赋予他们话语权，他们一定不会盲从锦国专家。西佛多霍人是经历过苦难的人，他们也许没有足够的文化知识，但他们视野宽广，保留着未经玷污的佛多霍精神，最知道时代变迁下迷茫的佛多霍人需要什么。
许多长老不同意诺温花大价钱雇佣西佛多霍人。在虎利人眼里看来，其他部落的人归根结底是外人，兴许领了钱也不好好办事，潦草弄出个东西就拍屁股走人，更何况西佛多霍专家的能力与锦国专家天差地别，把钱更多投给锦国专家才是性价比更高的选择。
诺温想，既然虎利人信不着外人，那就让外人变成自己人，给西佛多霍专家户口和优待。这次长老院反对的声音更大，有人提出：“连虎利自己的专家都得不到这么好的待遇，为什么要从财政拨钱去讨好西佛多霍的文盲呢？”
“虎利需要西佛多霍人。”诺温严肃道：“虎利人什么也不懂，虎利人以为愚蠢地效仿锦国就能变得更好，甚至逐渐开始不认同佛多霍身份。虎利人不能忘记自己是佛多霍人，你们想虎利变成第二个鹤达吗？你们想虎利和兄弟部落们关系恶化吗？没有佛多霍大陆，我们什么都不是，我们永远活在锦国的掌控之下，翻不了身的。”
支持诺温的长老，搬出了佛多霍历史：“也许现在提天女是过时的，但我们永远不要忘记迁徙到这片大陆之前，选择留在锦国的那批人：他们被国王尊敬，得到了很好的待遇；他们的后人被国王厌恶，五年之内就灭绝了。”
长老院一众各持己见，顿时争论开来。
“锦国人善变，西佛多霍人却是永远的同胞。”
“虎利的先祖曾经也从鹿觉和狍信抢夺了许多土地，所以我们才有这么多土地。西佛多霍记恨虎利。”
“早期的自由圈地不算数，那时候佛多霍还是原始大陆。如果连自由圈地都要记作仇恨，鹰青才是佛多霍领土面积最大的一支。没有哪个部落比鹰青更好战，他们掠夺我们的平原，也掠夺鸦弥的平原，现在鸦弥已经成为由山岭组成的部落。”
“鹰青是我们的同胞，自由圈地是佛多霍人的家事，至少我们不会屠杀俘虏和百姓。行代津和锦国的黑眼儿呢？他们总有办法让我们成群结队地死去，因为他们把黄眼儿当牲口。”
“鹰青是强大富裕的邻邦，你承认他们是我们的同胞；贫穷的西佛多霍替我们扛下战争，难道就不是我们的同胞了吗？”
“西佛多霍人没有用处，只会拖我们的后腿。”
诺温拍着桌子大声叫道：“安静！听我的！”
他是如此年轻，长老院的长老们沉浸在激烈的辩驳之中，根本没人理他。诺温又扯着嗓子吼叫好几声，大家才逐渐停止下来，一齐望向因喊缺氧而气喘吁吁的虎利王。
“我们会请西佛多霍的法律专家，这是必须执行的！如果有异议，该讨论的是招募数量和待遇。”诺温擦了把汗，语气坚定道：“我的时间到了，得去下一个地方。明天早上把讨论结果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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