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弃寒没想到啸风真的会向他道歉,如此有礼貌的年轻狼王着实难以让他同外界对狼族公认的刻板印象相提并论。

啸风别过头去,丢下一句:“这个人交由长姐处理,天黑之后我不想在城中再瞧见他的身影。”

说罢拂袖离去。

白弃寒抬头看了看天色,天空高远明净,尚不到日落西斜的时刻。

见天色尚明,雪瑟偏头询问道:“时候尚早,你要去看看城中的景色吗?”

“好。”白弃寒生怕雪瑟突然反悔般,立刻应下。他顿了顿又问:“你不打算送我去牢房里了?”

“你愿意进去再添些伤口,我倒是乐得走一程亲自送你进去。”

“不必了不必了,我怎么好意思劳烦狼族的长公主特地为我跑一趟。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白弃寒面上的笑容太过灿烂,与黑城街景格格不入,莫名刺痛了雪瑟的眼。她别过头去,难得意气道:“笑这么开,有甚么值得高兴的吗?”

“不用去受牢狱之苦,还有美人相伴与游,自然值得高兴。”

美人冷脸没再理睬他,先他几步到前面去领路。白弃寒似乎变得不会看人脸色,继续笑着,小步跟上,同雪瑟并肩而行。雪瑟侧目,片刻后视线从白弃寒身上移回,倒再没说什么。

空气沉默时白弃寒会尴尬,不知雪瑟是否也是如此。对方无意主动搭话,白弃寒却很有些想说的。他垂眼,正巧看见雪瑟侧腰空着的刀鞘。

先前对敌,白弃寒手无寸铁,自雪瑟处抽走了她的刀。而那把刀在他将要离开战局时顺手插进一个鱼怪的胸膛里。他思及,懊悔道:“抱歉,我将你的刀弄丢了。”

听这一说,雪瑟才看了眼空空的刀鞘,冷然道:“无妨。不是大事。”

“就算你这般讲,弄丢你暂借给我的东西依然是我的错。我会赔你一把,一把我能拿出来的最好的刀。”

不知是否因为风,雪瑟的声音滞涩了:“不必劳心。”

“很有必要。我现在拿不出可以赔给你的刀,不过等我回到北境,定寻最好的给你送来。”

雪瑟蹙眉正要继续拒绝,突然猛地扭过头去。等她转回头来,脸上已重归淡然与沉寂,对白弃寒轻抬下巴,道:“走吧。”

白弃寒没有探问对方的反复无常,只是跟上去。

“这家店做的灯好看,到现在已经推出几百种式样了。这家店是泰叔的铁铺,里头学徒众多,打出来的兵刃也足够结实;花婶的糕点铺在这,她做的肉丝糕多年来一直是熟悉的味道……”

雪瑟一边走一边向白弃寒介绍着。她指向的地方全部都店门紧闭,在白弃寒看来无甚不同。他们两人走得很快,曲曲绕绕的八街十六巷都逛完了。这个地方异样的冷清,路上白弃寒不见半个除他俩外的活物,雪瑟顺带介绍过的人他也没能见到。

白弃寒即便心有疑惑,却只字不问。此刻与雪瑟并肩而行,就两个人,便已十足美好。

走到最后,雪瑟有些遗憾道:“可惜你不能留到天黑以后。”

说罢,她似乎恍然想起什么,兀自到他们走来时遇见的第一家小店,敲了敲厚重的门板。片刻后,门板被移开一条小缝,雪瑟对着门内的黑暗说了什么,接过什么东西方向白弃寒所在回转而来。

雪瑟停在白弃寒面前,稍梳理罢微乱的发,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白弃寒。

一块银蓝色的光滑石头。

“往里头注入一点灵力便能发光,一次可以用很久。下次再来,要挑晚上,带上这盏灯。”

白弃寒眸光深深,他道:“多谢。”

雪瑟一颔首,见阴沉的天比平日黑得更快些,同白弃寒向城墙那边走去。一排铁松顺着黑色的高墙整齐耸立。雪瑟示意白弃寒跟上,走进城墙上的一道暗门,楼梯尽了便登上黑墙。四面空阔,有清风拂来,在城中的压抑感顿扫。

“你看,就在那边,那边就是北境,再往北走一点就是极北之地。”

白弃寒指着一个遥远到看不见的地方,提起被他称为雪瑟故乡的地方。

雪瑟目光随着白弃寒的手指飘向远方,突然有些说不清的怅茫。

很久以前,雪瑟还拉不开大弓时,母亲抱着她登上城墙,也是指着那个方向,一开口眼泪忍不住也往下掉:“阿雪,那里是我们的故乡。”

母亲是父王早些年征战北境,顺道带回来的。雪狼有着漂亮洁白的毛发,雪瑟亦有。

她忘不了母亲那时的表情,一滴泪从母亲的脸上滑落,滚进她的衣领,从灼热变得冰凉。母亲死时,头也一直向着北境的方向。

对于所谓的故乡,雪瑟却毫无感情。在她眼中“北境”不过一个冰冷的地名,和父王出征时如此近在咫尺也懒得去看上一眼。风原才是她的归宿。

但白弃寒轻轻巧巧便将雪瑟藏在最深处的一份情给扯了出来。

所以雪瑟一反常态地颤着音,不由自主问他:“极北之地是怎样的地方?”

“我只知道北境的景象。北境一年尚有四个月雪融期,极北之地则永无晴日。北境的雪已足够难捱了,雪狼们还能世世代代居住在更为苦寒的极北之地,实在了不起。”

白弃寒真的不知道极北之地究竟是何情状。他对极北之地唯一的印象仅停留在幼时母妃带他到北境与极北之地的界线,那时是雪融期,站在线上看,北境草长花明,极北之地风雪不息。

白弃寒抱着胳膊冷得发抖,而他的母妃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璇儿姐姐,抱歉、真的抱歉……”

虎族的君王,白弃寒的父上将君后及其子流放至极北之地,只因为她生下的孩子是白虎。

母妃与被流放的君后间存在何种恩怨白弃寒不懂,留存在他记忆中,来自极北之地的风刮在脸上生疼,伸手接过的一片未央花和别的地方的同样,在他掌心融化了。

雪瑟闻言垂眸不言。也许如果没有这些变故,她现今应在极北之地。但既然是受苦,在何处都同样。

白弃寒回忆罢悠远的过去,放柔了琥珀色的眼,认真地说:“雪瑟,跟我去北境吧,我带你去看故乡的雪,纯白无瑕、比我的描述还要美的雪。”

和你相似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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