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维持着那一脸淡漠,好像对面前的所有所见都不在乎似的,想用这种态度来表现自己对这片街区的习以为常,用这样的表象来伪装自己,让自己能够融入这样的环境里。

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女堵住了安迪的去路,安迪反应还算快,往边上侧了侧身子,往试图绕过她继续往前走。但是那个少女灵巧地往后一步,像一只小猫一样轻巧,又正正地挡在他前面。大概是怕安迪又要躲开走掉,少女这次上手,一只手拉住了安迪的胳膊,另一只手揪住了安迪的皮衣拉链,贴着闪粉美甲的手指紧紧扣进皮衣的布料里,被她掐得凹陷下去。

安迪脸上露出不耐烦,低头看向这个挡着他去路的青少年,习惯性地咂了一下嘴唇,发出一声明显在生气、在厌烦的“啧”声。但是这个少女并没有被他阴森厌烦的脸色吓走,就算被安迪低着眼睛瞪了,也完全不打算让开,双手还是紧紧抓着安迪。

看情况,一时半会安迪是无法脱身开来了,安迪撇着嘴从鼻腔里呼出一口气,看了两眼这个小姑娘。纽约的冬天是冷的,尤其现在太阳下山了,夜晚的温度变得更低,但是这个少女身上算是厚实的衣服,只是最外头穿了一件长款到膝盖的不和身的粉红色羽绒服,没有拉上拉链,露出里头穿着的连衣裙。她穿着的连衣裙看上去是夏天的款式,白色的薄纱看上去完全抵御不住丝毫的冷空气,在灯光下能隐隐约约看见她里头内衣的位置,内衣边缘和皮肤的分界线在白色的薄纱裙下肉眼可见,裙摆比羽绒服的衣摆还短。少女纤细的腿上只有一层薄薄的丝袜,还有一条抽丝的痕迹,脚上踩着一双高跟鞋,是那种很亮很光滑的漆皮质感,看上去有一种像是塑料一样的廉价感觉。

少女总是在轻轻跺脚,鼻尖和脸颊都有点发红,大概是这点衣服是会让她感到寒冷的。她的嘴唇被口红遮盖成非常艳俗的正红色。她看上去用尽全力再装扮成一个成熟又风韵的女人,但是这些成熟女人的装扮在她身上只充满了不适合的怪异感觉。即便看着安迪一脸不耐烦,甚至是厌弃的表情,她还是抬起脸来对这个路过她的视线中的陌生男人扬起笑脸来。她几乎把整个人都贴到安迪的身上去了,下巴抵着安迪的胸膛下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用着一口撇脚的英语,说道:“先生!你可以买我一晚上,很便宜的,我什么都会做,想玩什么样的都可以,脏的、粗暴的,我都可以的!一晚上只要二十,很合算的!”

安迪抓着她的手腕,尝试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剥离下来,一边说着:“我在找人,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我们这里什么样的姑娘都有的,还有其他的姐姐,也可以试试看!”少女连忙说道,还是一个劲往他身上粘。

安迪觉得她是会错了意思。他大抵是有点同情这个少女的,但是他现在无心去关注拯救路边的可怜女孩,他进来是为了找到绑走的苏珊的那四个人,为了苏珊不会有一天落得和眼前这个少女一样的下场。他咬着后牙槽,用力推开这个少女,快步离开。

少女高跟鞋的声音在他的身后跟了两步,但是安迪的步速很快,那个少女蹬着并不太合脚的高跟鞋,只跟了步就跟不上了。安迪听到身后那个少女,一改刚刚甜美柔情的嗓音,压在喉咙里粗鲁地骂了一句脏话,安迪听不懂她所说的那门方言,听上去是闽地某一处的方言,大概是在暗骂安迪作为路过无法发展为今晚的客人的不中用,从她的语气里听,骂得是挺不好听的。安迪没有回头,他现在没有心情去考究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安迪继续往前走,在下一个拐角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往后头瞥了瞥。那个少女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纤细的双腿因为寒冷而忍不住原地跺脚,显得很不安分,她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双手抱着自己的胳膊,把衣服尽可能贴上自己的身体,以此保持温度。娇小的身躯缩在大了一圈的羽绒服里,看上去像一株路边随时可能被雨雪压垮、被人踩踏而受伤的野草。安迪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留下更多关注。

酒吧或者夜场一向是收集各路信息的好去处,人们会在放松的时候也松懈对秘密和看见的时期的口风,喝多的人会嚷嚷着一些话,好让自己成为人群关注的焦点。于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安迪的目的明确,在街道上寻找一家人多一点的酒吧,然后进去打听。

路上有不少摆在街道边上的小摊,买的东西很杂很多,从银质手镯到装在小瓶子里的彩色斗鱼,不符合这个季节出现的干草荷包也挂在小摊子桌面上面的帐篷上,帐篷里面挂着一盏忽明忽暗的发黄色光的灯泡。坐在摊子后头的人看上去都不太有精神;或者刷着手机,各种颜色的光线在他们的脸上交替照应,光线投射在他们的眼睛上,但是他们的眼睛却是无神的,似乎只是空洞而已,只是在看着一个个不同颜色的图案在眼前略过。安迪看着他们的脸,无端联想到干涸得只剩下沙砾尘土的河床,连一株草木都无法生长,更不会有什么动物在这里居住生长,似乎是被隔绝了一切和向上的生命力的关系,只剩下死寂,仿佛是一块被抛弃土地。他们也毫不在意自己的摊位,小小的长桌上东西只是按照一定顺序摆放着,没有去顾及摆的好不好看,能不能吸引到客人,就像只是占据着一小块地方,能让自己在冬天寒冷的夜里继续生存,消磨时间安静地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降临的死亡,才坐在这里一样。

这里的楼房不算高,但是楼与楼之间的距离很狭窄,有些小巷子几乎只能让人侧着身子才能通过。跟多灰色地面的老旧楼道,栏杆都是已经掉了漆,布满了褐红色铁锈。几乎每个楼道的门口都会挂着一个颜色暧昧的广告小灯,暗示着想要一夜鱼水的客人可以上楼一探究竟。安迪终于在这嘈杂的环境里,找到了一个已经人流聚集的酒吧,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推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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