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燃烧着的,几乎要将一切燃尽的火。

在噼啪的声响中,舔舐着皮肤,烧灼着骨肉的疼痛一刻未停的,被神经传递给浑浑噩噩的大脑。

呛鼻的浓烟,刺耳的尖叫,模糊的视野,最后便显得好似一切都在旋转变形,自我也跟着在这弄不清状况的火焰之中被烧蚀融化,变成了和倒在地面上正在燃烧的东西一样的,无可分辨的残骸。

但是,并不觉得痛苦,明明在被火焰烧灼,明明全身上下都在传递名为疼痛的神经信号,但无以言喻的欢欣却从混沌的意识中生发出来,形成了某种寻不到缘由的,好似解脱一般的快慰心理。

‘就这样死去也好,反正任务已经完成了,不是吗。’模模糊糊的,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并得到了自我的肯定,以至于在从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中蜷成一团的身体也放松下来,近乎狂喜的想要去拥抱近在咫尺的死亡。

“找到了!他在这里!还有救!”

然而,然而……喜悦的声音在这一刻响起,浑噩的意识也因此清醒起来,带着浓重的痛苦与绝望。

又活下来了,又是只有我一个,又是这样,只有我自己得救……啊啊,为什么呢?为什么每次都……我果然,是只会带来霉运的‘鬼’。

憎恶,恶心,令人作呕。

我凭什么活下来呢?一次又一次的踏上战场,一次又一次的去执行任务,无论事前调查做得有多完备,结果总是能碰到不在情报内的敌人,为了完成任务只能拼了命的去厮杀,最后好不容易成功,却发觉只剩下自己一个在战友与敌人的尸骸间徘徊,像是择人而噬的恶鬼一样浑身染血,却又失魂落魄。

即使申请单独完成任务也无济于事,我总能成功,却也总会搭上他者的性命,就像是,我实际上是吞噬了他人的性命才苟活下来的恶鬼。

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害死任何人,可我无可奈何,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那些笑着和我说‘不要那么封建迷信’,最后却终究没能逃脱的,被我牵连着死去的队友。

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只能被动的接受这一切发生,然后麻木而又痛苦的活下去,我甚至不能去寻死。

“你的命是我儿子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给我活下去!替他活下去!”失去儿子的母亲抓着我的衣领,她分明怨恨着,为什么活下来的不是她的孩子,但最后却也没有迁怒到我身上,而是要求我活下去。

“我的丈夫死了,你难道要我在孩子出生前,再背上一条人命吗?”失去丈夫的妻子还怀着遗腹子,她明明那样恐惧我不祥的传言成真,甚至一度不安到在得知丈夫和我组队后,想要去找上级更改调令,但她终究是识大体的女子,最后也只是给丈夫戴上了亲手制作的平安符,惴惴不安的等着孩子的父亲回来。

“爸爸……爸爸在哪里?叔叔,爸爸是回不来了吗?”尚且不太懂事的孩童扯着我的衣袖,眼中含泪的问我爸爸的去向。

然而,然而……

没有人等到他们回来。

父母永远失去了孩子,妻子永远失去了丈夫,孩子永远失去了父亲。

只有我,只有我这个可鄙的,吞噬了他人生命的恶鬼,一次又一次的从地狱中爬了出来,站在他们再也不能看到的阳光下,道貌岸然的苟活。

所以在退役前接下那个任务去当卧底的时候,我甚至是欢喜的。

多好啊,这样高危的,需要亡命徒的任务,我当然会拼尽全力去完成任务,可这样危险的话,即使在任务中死去也不会有人怀疑吧?就这样死去,就这样结束作为恶鬼带来不祥的一生,也是好事一桩吧?

……我错了,别这样,求你,别这样。

我没有暴露,也没可能暴露,因为又一次的,有人替我做出了牺牲。

我看着年轻人在我面前被折磨拷打,我看着他痛哭哀嚎却一个字也不肯吐露,我甚至亲手造成了这一切,可我不能,也不可以有半分迟疑或手软,只能硬顶着内心的煎熬与苦痛,用那张一如既往做不出什么表情的脸,见证一切的牺牲,却甚至没办法给饱受折磨的他一个痛快的死亡。

“你做的好,做的好啊!鬼!不愧是我的副手。”猖狂的,大笑着的组织首领拍着我的肩,毫不顾忌我浑身鲜血,啊,或许是因为他手上的血也并不比我少吧。

他是如此的快慰,对自己又一次验证了除了战斗外别无欲求的下属对自己的忠诚而感到快慰,他乐意并热衷于用各种手段去试探,去折辱我,只为了确定对除了战斗以外的事都兴致缺缺的手下仍旧忠诚于他。

所以他才会那样的难以置信,难以置信于,在我明明以因为替他挡伤而在战斗中伤了只眼睛来再度证明自己的忠诚后,我会在和往常无异的一个普通日子里,将短刀捅入他的心脏。

“背……叛!鬼!你竟敢……背叛我!”

我看着他因为惊怒而大张,却被破裂肺泡里的血液堵塞着,而没法发声的嘴巴做出的口型,脸上一如既往的麻木且没有表情,“没有背叛,只是从来都没有效忠过你,以及,你肯定不会记得,但是今天是那孩子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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