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情错愕,语气掩不住惊诧:“是你提议换茶?不是殿下他……”
良妃深以为,是谢景昭怕苏窈吃多了撑着难受,才命人换了山楂茶。
她未曾想过,竟是苏窈主动提了换茶。
后面的话,良妃并未将它说完,只是转眸仔细瞧看苏窈的腹部,没看出任何鼓胀的痕迹,她问道:“窈儿,你也胃胀不适么?本宫唤人去请夏太医来一趟。”
苏窈连连摇了摇脑袋,道:“良妃娘娘,民女并未不适。”
说到这,她略感羞赧,双颊泛起一层红晕,轻软的声色低了几分:“民女平时吃得就挺多的。”
今日午膳的确美味至极,但她饭量本就算不上小。
眼看着她不好意思地闹了红脸,良妃忍不住扬起唇角,笑道:“能吃是福,有你在,本宫也跟着涨福了。”
忽地,良妃又感到不解,疑惑地问:“你并无不适,那因何缘故让人换茶?”
良妃倒是不担心自己儿子,他束身自好,不曾放纵任性。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心头一动,再问:“窈儿,难道你看出本宫的不适?”
宫中最忌讳喜怒于色,说不准何时便被人使绊子,一跌落渊。
良妃久居深宫,自当有所掩饰,纵然是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她仍谨言慎行,更不愿被他瞧出自己的不适。
苏窈没敢直接应答,抬眸怯怯地看了她一眼。
良妃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腕,道:“这儿无外人,窈儿,你直言便是。”
“是。”苏窈一边回想着,一边慢慢回答:“良妃娘娘,您用过膳后离席,民女瞧见娘娘腰部挺直,肚腹隐现,步子也比之前要沉重。”
当苏窈发觉良妃细微的异样后,就偷偷观察过良妃的面色,但那时的她,从良妃的神情上看不出所以然。
顿了顿,苏窈见良妃并没有露出不悦的情绪,接着再道:“良妃娘娘,民女斗胆询问过太子殿下,殿下说娘娘您今日胃口的确比平时要好些,民女便猜着,娘娘或许过量进食,胃部不适。”
再者,如若良妃娘娘并无胃部不适的症状,山楂茶适合餐后解腻,喝一喝亦是无妨。
良妃听得专注,待她解释完,美眸定定地看向她。
苏窈见良妃迟迟不语,紧张地垂下眼,小声道:“良妃娘娘,您要就罚民女吧,太子殿下也不是故意跟民女说起,是民女非要问他。”
谢景昭向来能轻易看穿苏窈的心思,他的母妃一离开殿内,他就主动说起母妃今日胃口不错,根本不必等到苏窈开口去问他。
而后,苏窈便提议换成山楂茶。
重点并非在谁先问出口,苏窈觉得,要不是自己藏不住想法,谢景昭也不会无端端提起良妃的胃口是好是坏。
眼前的小姑娘深深低着脑袋,良妃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手轻轻颤抖着。
良妃回过神,先是安抚她:“本宫没有怪你的意思。”
待她抬起头,那双明亮的眼眸困惑地看向自己时,良妃唇角扬起一抹笑,柔声道:“你关心本宫,本宫怎会曲解你的好意?”
苏窈面露茫然,还未反应过来,头顶被一只暖和的手温柔地摸了摸。
良妃怕弄乱她漂亮的发髻,又实在想揉一揉她的脑袋,掌心的动作极轻。
这小姑娘的性子还是没变,一如初见时的纯真良善。
只摸了两下,良妃收回手,重新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继续往花园里走去,没再提及方才的话题,转而道:“窈儿,你可认得鸢尾花?”
苏窈眨了眨眸,勉强跟上这一新话题,点着脑袋道:“嗯嗯,之前民女去过温府的蟠桃宴,温府里的花园也种了许多鸢尾花。”
听到温府二字,良妃笑容多了几分,语气轻轻:“是,本宫在咸尚宫里种了鸢尾花,差人在府中也种上一些。”
良妃轻叹:“本宫不便出宫回府留在母亲、父亲身边尽孝,盼着鸢尾花能令他们二老,见花如见本宫。”
苏窈忆起温府蟠桃宴那日,她满心顾着躲“素未谋面”的太子殿下,只记得温夫人长得很像良妃娘娘,她那会儿还同栀澄说过,温夫人长得像“谢公子”的母亲。
良妃娘娘的母亲是温夫人,亲生母女长得能不像吗?
若非当日便知晓谢公子是太子殿下,她或许还傻兮兮地认为温夫人与“谢夫人”长得像只是巧合。
苏窈懊恼自己的笨脑袋,抿唇无言。
良妃一看她安安静静的,蓦然,想到她那可怜的身世。
心中不免泛起怜惜,良妃柔声道:“若你不嫌弃,即刻便可随着景昭唤本宫。”
苏窈错愕抬眸,愣愣地看着面前对自己细语温声的良妃。
“景昭与你的婚事将近,依本宫看,也无变动的可能,早晚你得随他唤本宫,不若今日提前改口。”
良妃说完,想了想,又肃然地补充道:“待会本宫让展莺拿改口礼过来。”
总不能占了她的便宜,白白捡一“女儿”。
苏窈对改口礼之类的不了解,也无心在此。
她的脑袋发懵,短暂地陷入一片空白。
《道德经》有言,知足之足常足矣。
而她向来知足常乐,能安则欢。
以前挣了银子她就欢喜;后来回村买下夏花,有夏花陪伴身边她很欢喜;离村后回京拥有自己的苏府,还多了冬苓秋络二人,她也欢喜极了;后来再有谢公子,同他定情,她更是欢喜。
爹娘离世早,姑母一家向来对她不疼不爱,亲情于她而言太过陌生,苏窈早有心理准备,这辈子她或许不会再次拥有“亲情”,但她拥有其他值得她欢喜的事物,所以她不强求早已消散的“亲情”。
可此时此刻,她能明显地感受到良妃娘娘对她的好,那是她很久很久未曾感受过的,犹如爹娘对她的疼爱。
面前的小姑娘又将脑袋低了下去,比方才更要低得多,良妃无从看清她的神情,纳闷不已。
良妃斟酌道:“是本宫唐突了,你与景昭尚未成婚,本宫的确不该急着让你改……”
话未说完,她先见到一颗恍若白色珍珠的水珠子直直坠落,砸在脚下通往花园的白纹石砖,溅出浅淡的水痕。
良妃一怔,紧接着,她缓慢弯腰,望了望那张面朝下方的小脸。
如她料想那般,粉润的脸蛋流着两行清泪,晶莹剔透的泪珠一颗颗滚落,似断了线的珍珠颈饰,止不住地往下掉。
“窈儿?怎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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