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从顾圩村回家,差不多是下午,我会时不时去我家后,站在宅东北角,向更东北角李红旗家张望,我在看那热火朝天的盖屋场面,我在选取最佳时间,给李红旗以致命一击,谁也看不透我,猜不出我要干嘛,因为我那计算机式的头脑从来没有停止策划过,除过原堂屋加宽,又盖了东屋楼上楼下,西屋楼上楼下,前屋楼上楼下,这种铺排,是以炸裂的方式进行的,上面对于这种事,基本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子华那时正在家后厕所里,对我进行偷窥,我并不知道,他早就想盖,且一直忌惮我,多孔厚砖已经拉来多时,一直在揣测我的心理,他认为我第一步要打击的一定是多次与我有冲突的李红旗,收拾完组长,说该轮到他了,那时间,他不再急于到外面打破烂了,而是人云亦云,学人说和做。

大型拖拉机突突突拖着楼板从我家宅东小路上,野驴一样呼啸而过,这个李红旗,和他老子一样,喜欢通过制造声势来彰显其实力,他端着紫砂茶壶,半天煞有介事吸咂一口,看见我立在宅坡东眺,他或许意识到:某种灾难正在降临,他就表现出一副不屑的样子,离老远就招呼拉楼板车司机,又是敬烟又是戏弄于我,扬扬手中单支烟。

“你要不要?也给你来一支?”钱的魅力从来都是有力量的。

我甚话不说,这小子在做大事上,有李宜忠的风格,做大事不拘小节,撒完烟,让别人干,自己又捧起紫砂茶壶,吹起茶水来,拖拉机停下来,他又唱起他即兴改编的歌曲:李家红旗迎风飘扬,并且自娱自乐,一只手打起拍子来,这种挑衅,说明他内心很虚弱。

他家所有的墙,都砌到檐口,准备择良辰吉日上楼板。

我在网上向省网发了一条足以地动山摇的贴子“三木民丰银行,向组长贷款七万来盖房子!”一贴像一枚威力巨大的炸弹,立刻在贾家沟掀起巨浪,这不仅波及到其他盖屋人家,还让三木官场产生动荡,开发区派出几个人联合三木乡政府,直接去三木民丰银行调查,不用说结果,五辆小汽车拉着十几个人,亲临李红旗家,他不再张狂,而是蔫了,像霜打似的,走路打晃,我想:这一回一定地动山摇,从根上了阻断了他的猖狂。

最终给出处理意见是:要么自辞组长,要么立刻还款,要么推到这一片!三路必居其一,最后思谋再三,当着那么多领导面,听信了贺林劝说:组长不干了!三者相害取其轻!

当晚在贾家沟召开了全体群众大会,李红旗在会上说,“由于本人能力有限,才疏学浅,不能胜任组长一职,特向村支部请辞!”,我的那位学生代表贺林讲了话,肯定了李红旗这些年所作的成绩,并提出由我推荐的田家军任了组长,事情至此结束。

我从顾圩村回来,恰逢会议结束,人们三三两两往家赶。

贾大钟看见我,叫了一声,“先(生),厉害呀,肉都埋在饭底吃的,你刀子杀了人,都不沾血呀!他是要饭吃也当不了组长了,奇怪,你是怎么知道他从民丰银行贷款七万块的事的?”

“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

“不会是贺林吧?”

“不可能!”

“那是谁呢?田家军是你推荐的吧?”

我不置可否。

傍晚时分,椭圆形月亮升在东天,天地间一片明晃晃,李红旗骑着车子,一趟趟从上海路上过,唱着他改编的《李家红旗迎风飘扬》,由愤怒到激扬,由激扬到打颤,由打颤到停顿断续,他的心理经历过怎样的转变,最后,我竟听到悲愤的哭音,他在用这方式向我报复,传达着心中的愤闷,我则笑笑。

两天后,则传出李红旗被送去钟吾第一医院抢救的事,浓得化解不开的思绪,终因他世袭的高血压发作,引发了脑血栓,闭塞性脑动脉炎,这是山的崩塌,是欲望之河的冰封,最终经过三个多月治疗,由于长期服药,现在一如往昔,走路如同小鸡啄米,一走一磕头,动作迟缓,语言不清,其他的还行,这就是较量的结果,现在我们不常见面,偶尔在路上会碰到,亲疏不语,但他会和别人,手势丰富讲起我,我们因为拆迁,住在不同的地方,我不知道他现在还唱不唱他改编的歌曲,大约是不唱了,没有听人再讲过。

人虽偏了,女人虽逢世风日下,旁枝斜出,但家是完整的,他的儿子和我的儿子一样,同属十八周岁,他儿子稍小,现在成长为泯然众人矣,我儿子继续在求学的路上,向纵深走远。

贾大钟说,“家风决定了命运,曾经同饮一井水,咋就愚的愚来,贤的贤,想不通啊!先(生),你说:他这杆红旗究竟是立着还是倒了?你曾经问他:红旗,你能扛多久?他说:生命不息,红旗不倒!这歪,算什么?是倒了还是没倒?”

我无语了,并不能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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