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萨斯粗口’,现在我都恨不得工厂赶紧开工,真的。现在,我一听到他问我‘老爹,你有空吗?’,我就感觉头昏脑胀。”
“哼,埃尔森,我记得,你不是沃斯卡亚学院的理学硕士吗?怎么现在,连你儿子的功课,都辅导不了了?”
埃尔森手下,源岩加工工厂的一名车间主任,用调侃的语气问道。而这个车间主任刚说完话,克雷德曼就变了脸色,连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却也因此,糟了埃尔森一个颇为‘不悦’的白眼。
“嗨,不就是因为我当年因为反对感染者律法的事情,被抓去矿场里做了七年苦力,导致我脑子里的知识被忘了个一干二净嘛。再加上后来在将军手下做事的三年时间,我都已经快十年时间没怎么接触那些知识了。哪还有能力去辅导我的儿子呢。”
“还有,克雷德曼,你还记得我的这些所谓‘辛酸过往’,我很高兴。但我也要告诉你,我不喜欢别人用同情的眼光来看我。我又不是什么玻璃心,还能因为你们提到我的这段往事,就跑去自杀不成?”
“······”
埃尔森这么说,反而让克雷德曼有些为难了。因为在克雷德曼看来,他不愿意做‘揭人伤疤’这种事情,只是因为这种行为非常失礼,不属于人正常的交流行为而已。这种事情,根本无关于‘同情’二字。
不过,克雷德曼还在酝酿自己措辞的时候,埃尔森却是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谈了下去。
“而且,真要说把我逼到自杀的话···当年在冻原矿场的日子,才是真的要把人逼疯了。”
“你是我前年才认识的朋友,克雷德曼,所以你当然对这段过往的具体内容不甚了解。至于你们几个家伙,基本都是东部城市里出来的感染者,运气好直接就被将军招了进来,也没体会过西部冻原矿场中的那种辛辣与痛苦。可是我,和我身后的这几个老伙计们,可是将那里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埃尔森的目光扫过其他工厂的那几名负责人,然后又用手,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几名车间主任。
“‘抽黑签’、‘腐烂发霉的面包’、‘矿洞里的美味老鼠’什么的,我就不一一赘述了。现在老子的生活很好,我也没必要再抓着这些过往不放。”
“但我还是要说,那段日子,我真的很绝望,尤其在我妻子因‘黑签’而死去的时间里,我曾无数次的想过自杀,以结束自己那黑暗的人生。”
“可惜···每一次深夜里,我将尖锐的石头抵在自己下巴上的时候。只要一想到我那个连十岁都没有的儿子,我又不得不放下自己手中的尖石。再重新抬起头,迎接下一个朝阳,继续那毫无盼头的奴隶生活。”
“克雷德曼,你出生于雅尔茨的丰裕之家,甚至都不是感染者,是根本想象不到,那时的我究竟已经绝望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步···而绝望至极的人,又会将自己的一切,看得有多么卑微···”
“我可以这么和你说,哪怕当时有人向我保证,我的儿子不会成为矿场守卫们‘抽黑签’的对象,也不会死于寒冷或饥饿。哪怕他要成为什么‘感染者人体实验’的实验对象,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说着,克雷德曼从自己的衣兜中抽出一根烟来,叼在口中,准备点上。不过当他想起克雷德曼是个不吸烟的人时,他又默默地将自己口中的烟给收了回去。
“所以,我非常、非常感激将军当年将我,还有我的孩子,从那个地狱中解救出来。更感谢他支付给我和我手下的这些感染者工人们一份可观的酬劳,让我们的生活从此有了保障。不再为饥饿、寒冷和恐惧所困顿,将‘绝望’从我们的人生之中给驱逐了出去。”
“还记得半个月前,新年夜发的那份福利吗?每个工人都可以领取一只的蜂蜜烤鸡,一大袋从绝望谷运来的新鲜稻米,以及一罐蜂蜜。我家小子吃烤鸡时的开心笑容,我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此间种种,我当下所享受到的一切,都是将军赐予我的,克雷德曼。所以,其实今天你来找我商量什么‘高风险机器’的使用事宜的时候,我很不高兴。因为在我看来,这种事情,你们根本不需要来找我们商量,更不用定一份高额的报酬,来‘引诱’我们感染者去操作那台机器。这样子,好像搞得我们是什么不知感恩,唯利是图的恶臭小人一样的。”
“额···埃尔森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操作那台机器终归不利于你们的矿石病。你们的生命,我们无权支配,所以这种事情,我们肯定要征询你们的意见才可以的。”
“还有工薪酬劳,福利发放什么的,将军和我们说过,那是你们的劳动所得,不是什么‘赐予’。乌萨斯的《劳动者法案》,可是明确规定过···”
“别和我扯什么《劳动者法案》,克雷德曼。我过去好歹也是个硕士,虽然是理学硕士,但法律什么的好歹也是学过一点的。所以我知道,感染者从来都不在《劳动者法案》的保护范围之内。”
“同时,也别给我说什么‘将军也在拿我们赚钱,我们的酬劳其实并不算高,甚至有些低’之类的屁话!”
“我只知道一件事情!克雷德曼,那就是没有将军的话,恐怕早在三年前,我和我的儿子,就已经死在那座西部冻原的大矿场里面了!同时,我也知道,哪怕是今天,哪怕就在我们附近的切尔诺伯格当中,每天都不知道有多少感染者,死于寒冷和饥饿——倒在这天杀的一月寒风之中!”
说得越多,埃尔森的语气就越是激昂。他的脸也因为情绪激动而逐渐涨得通红。直到克雷德曼都有些看不下去,用手臂撞了下埃尔森的胳膊,提醒他有些失态之后,他才逐渐缓和了下来。
只不过,当埃尔森环顾四周,看到其他工厂的负责人,都在用一种取笑或是漠然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时候,埃尔森感觉自己心中的怒火,又一次地喷发出来了。
“哼,行,看你们的样子,我就知道,你们在笑我白痴。说实话,我理解你们这些‘乌萨斯粗口’的想法。因为你们不是将军和保罗先生从冻原矿场中带出来的‘感染者奴隶’,而是将军从罗曼诺夫周边的冻原上吸纳进来的流浪者,没体会过那种绝望的日子,自然不会珍惜这一份当下的美好生活。”
“埃尔森,差不多够了!我们当年在雪原上流浪的日子虽不及你们痛苦,却也艰辛异常。如今在德雷克将军手下谋得这样一份工作,我们也很珍惜,也很感激德雷克将军对我们的庇护。”
“咋的,你们源岩加工厂的工人们,都是知恩图报的‘情义之人’。我们这些‘东佬’难道就是狼心狗肺的白眼小人了?”
“‘感激’?呵,难道所谓‘感激’,就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你连个高风险的源石仪器都不敢主动上去操作,卡里奥,你有什么面皮,在这里和老子谈什么‘感激’?”
“你!”
埃尔森的一句话,将那名叫卡里奥的负责人激得面红耳赤。眼看气氛不对,克雷德曼也是难得硬气起来,大喝一声,厉声斥责道:
“干什么?干什么?!大家都是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一起在一个集团里工作的同僚,怎么就突然不顾同事情谊,互相攻讦起来了?!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当年将军给你们的教导,你们全都给记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克雷德曼一声呵斥,堵住了正想喝骂的卡里奥的嘴。埃尔森原本咄咄逼人的态势也因此而平息了许多,不过,这位源岩工厂的厂长似乎并不想放过这些‘东佬’。依然用一种近似阴阳怪气的语调,继续说道:
“将军给我们说过的那些教导,我都记得很清楚,克雷德曼。尤其是那部分‘集体利益’的说法,我几乎可以将将军的话,一字不漏地给背诵下来。”
“相反,我倒是觉得,刚才商量机器的时候,他们这些犹豫不决的家伙,才是真正将将军的训言,给忘到脑后去了。”
“我们的集体里,不仅仅只有我和我手下的工人,我们和将军,还有维克托博士等人,亦是集体的一部分。将军需要我们为他积累财富,发展势力,以实现他的政治抱负。而我们也需要将军的庇护,才能继续过这种安稳舒适的生活。”
“你们尽管可以为了自己的健康而藏私,以此去逃避一些事情。就比如今天,你们可以选择拒绝克雷德曼的委托,不去操作那台高风险的源石仪器——毕竟将军都强调了这事要自愿,你们不愿,没人敢强迫你们,即便是维克多博士那个漠然性子也不行。”
“但我也要告诉你们,如果有一天,我们所处的这个集体,因为你们的藏私行为而走向崩溃,导致将军和他的事业败亡的话。其他的那些贵族老爷们,以及圣骏堡皇座上的那个‘乌萨斯粗口’,可不见得像将军一样,给你们一个安稳活下去的机会。”
“克雷德曼,那台源石仪器相关的工作,只要研发部门和斯城那边有需求,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保证,至少我们源岩加工厂的工人们,肯定会无条件地配合你们的工作。”
撂下一句承诺,埃尔森转身离去,克雷德曼看着他的背影,还不忘出声提醒道:
“喂!埃尔森,我先告诉你,尽管你是源岩加工厂的负责人,你可没那个资格替你手下的工人做这种决定!工人的意愿什么的,事前一定要问清楚才行!不然要是被人举报上去,会给你带来不少麻烦的!”
埃尔森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表示他明白克雷德曼的叮嘱。而在他离开之后,那几个原先不说话的‘东佬’们,也是忍不住议论了起来。
“切···说得那么大义凛然的,我看,他根本是想让他的源岩工厂,私吞这些报酬不菲的岗位吧···”
“就是就是,这一通话说下来,好像就他埃尔森懂得知恩图报,把我们都说成了唯利是图的小人一样的。哎,克雷德曼先生,我也和你说,以后这种类似的风险委托,我负责的工厂也愿意接取——哪怕没有报酬,也是无妨的!”
“我们锰矿加工厂也一样。”
“还有我们机床制造厂!”
一个个工厂负责人纷纷向克雷德曼表态,引得他苦笑不已。他只能连连点头,顺便再叮嘱他们一些规章制度的注意事项后,便将这些负责人们遣送,将他们送走了。
没办法,再这样下去,他还真担心又来一个学埃尔森,搞一套‘惊世骇俗’的发言——要知道刚才的那批工厂负责人里,除了先行离开的埃尔森外,也有几个从头到尾都没发言的老家伙,同样来自当年的西部冻原矿场啊。
时间回转,回到埃尔森离开的时候。从工厂的车间里走出,推开车间的大门。埃尔森看到一个身披大衣,头顶兜帽的人靠在门口,似乎正在倾听些什么。
“喂,你这家伙,哪个部门的,怎么不穿制服啊?”
埃尔森对外探出半个身子,门后的手,摸向了自己腰间别着的扳手。
“呵,好久不见,埃尔森,你刚才的那番发言,可真是慷慨激昂,听得我都有些亢奋了。你老实和我说,你刚才那通操作,是不是受了那位德雷克将军的唆使。做了这么个‘激将法’的局,来策动那些感染者工人的劳动热情啊?”
来者将自己的兜帽摘下,露出下方人畜无害的笑容来。而埃尔森看到来人的容貌之后,先是一怔,随后便喜不自胜,主动上去拥抱了对方。
“伊里奇!哈哈哈哈!到底是什么风,把你这小子,从圣骏堡给吹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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